第1057章 奠酒三巡风暂息,漫教秋露湿衣裳(1 / 11)

加入书签

卷首语

檀香绕灵案,案上紫铜炉积了十载香灰,松纹银铲的柄被掌心的温度浸得包浆发亮,铲沿还留着昨夜刮灰时蹭出的细痕;青松覆阶雪,阶前的雪融了又凝,十年间在青灰殿砖上染出深浅不一的水痕,像谢渊当年治水时漕渠里的浪纹。大吴东宫的秘殿终年闭窗,只西角留一方透气的菱花窗,一缕烟岚从紫铜炉里飘出,缠了十载春秋,缠得殿梁的老松木纹里都嵌了檀香的醇厚,连墙角的青苔,都沾着淡淡的松烟味。

丑时紫铜漏壶的铜滴敲碎长夜,滴在羊脂玉盘上的脆响清越如碎玉,余音在空荡的殿廊里荡开三重涟漪,才被殿外的夜风卷走一丝,卷到廊下时,惊得松针上凝着的夜露“啪”地坠在青石板上,碎成一滩微凉的湿痕;寅时羊脂烛的焰心映着紫檀灵位,烛花爆起的火星晃得灵位上“谢渊”二字的鎏金忽明忽暗,烛泪顺着烛身蜿蜒而下,在铜烛台上积成小小的丘,像十年间未干的泪。

辰时青瓷碗的供品盛着江南江北的民生,碗沿的水汽凝了又散,沾着新麦的暖香、鲜菱的清润,连空气里都浮着五谷的气息;酉时西窗的夕阳斜斜切进殿内,叠着殿中一实一虚的身影——这殿中无碑,却在《大吴祀典》秘卷的黄绢页里镌了密密麻麻的仪轨,在东宫内侍泛黄的手札里录了分毫毕现的细节,在帝王的龙纹锦册里写了字字泣血的心事;这礼无章,却藏着一颗被十年风霜磨得愈发坚定的“民为邦本”初心,藏着雁门关风雪里未凉的君臣情,藏着紫檀灵位前从未断绝的念想,连殿外的青松,都把根扎得比宫墙还深。

祭谢太保文

丹墀霜凛菊初黄,孤臣遗像肃华堂。

紫塞扬戈驱朔霰,漕渠浚浪润南疆。

犯颜沥胆陈民本,折槛披肝谏帝纲。

雁塞烽烟铭青简,吴波浩渺忆贤肠。

御案残灯思往憾,棠阴耆老话忠良。

遗谟已固邦基稳,新碣犹镌姓字芳。

忠魂永伴星河耀,风骨岂随岁月殇?

奠酒三巡风暂息,漫教秋露湿衣裳。

谢渊走了,在雁门风雪里,在皇宫的大殿里,在历史的长河里,那夜的雪下得能埋到膝盖,他穿着磨得发亮的铠甲,甲叶上的冰碴子冻成了霜,城墙上“民为邦本”的四字拓片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最后冻成了透明的冰纹。他留下刻着边关地形的鎏金兵符,符身的朱砂要隘标记得磨平了半分,指腹抚过都能摸到浅浅的凹痕。

留下江南漕渠的千顷清波,渠水至今还映着他赤足踩在泥里治水的身影,连渠边的青石板,都留着他拄杖走过的痕迹;留下百姓口口相传的“谢太保”,这三个字,被江南菱塘的采菱女唱进歌谣,被西北麦田的老农写在门楣,被漕渠的船工喊着号子传得很远。萧燊守着,守在东宫偏殿的青灯里,守着“三浸三拭”的净手古仪,手心里的青盐粒磨了十年,指腹都磨出了薄茧;守着“三敬太保”的束发礼,素色发带绕了十年,带梢都磨得发毛;守着四时更迭的菱角麦粥,瓷碗的温度暖了十年,碗沿都被他的指腹摩挲得发亮;守着从未变过的“承其志,护其民”,这六个字,刻在骨头上,十年未移,连批奏折的朱笔,都用的是谢渊当年最爱的朱砂。

供礼不是形式,是十年未绝的念,念得殿里的檀香燃了一炉又一炉,紫铜炉的炉壁都被熏成了深褐色;檀香不是烟火,是生死相隔的思,思得帝王的鬓角早生了华发,铜镜里的青丝,十年间染了三分霜;传承不是规矩,是对故人的诺,诺得大吴的江山,守着“民为邦本”的根,十年未动,连地方官的奏折,都要先过“民安”这一关,才敢递到文华殿。

当松针的清苦混着檀香的醇厚漫满偏殿,当灵位的影与帝王的影在烛火下叠成一片,《忠肃列传》的青史笔墨未干,砚台里的墨汁还泛着光;内侍的手札还在烛下添着新的供礼细节,笔尖的墨滴落在“辰时供菱”的字样旁,晕开一小团黑。便知有些情,生死隔不断——就像谢渊的气息,还留在鎏金兵符的纹路里;有些志,岁月磨不灭——就像“民为邦本”的拓片,还挂在偏殿的墙上;有些诺,一世都要守——就像萧燊每天寅时燃起的香,从未断过。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