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5章 不因质贱辞微用,肯为冬深竭寸身(1 / 7)
卷首语
天德六年孟春,金陵城的晨雾还未散尽,大吴朝堂的朱红廊柱上,似仍凝着谢渊弃市时溅落的暗红血痕——那血曾顺着柱上的龙纹蜿蜒而下,如泣如诉,如今虽被新漆盖过,却在识者心中烙下永难磨灭的印记。通州知州沈仲书、监察御史王彦的灵牌,已在“谢党案”后悄悄入了城郊义庄,连块正儿八经的石碑都没有,两人皆以“狱中染病”为由仓促结案,距下狱不过月余,民间已开始悄悄流传“魏公爷杀人不见血”的低语。
魏进忠携“肃谢党”之功,权掌理刑院与玄夜卫,官拜正一品太师兼掌理刑院事,丹陛之下的朝班,三个月间换血过半。新补的官员个个身着簇新官袍,躬身时袍角扫过金砖的声响都带着刻意的恭顺,唯有魏进忠立在东列,蟒袍下摆绣的金线在晨光里晃眼,竟比御座前的鎏金炉还要张扬,俨然成了龙椅旁的“影子天子”。
德佑帝萧桓,端坐龙庭已二十余载,前有“北狩之难”被鞑靼俘虏的惊魂,后赖谢渊以残兵死守德胜门、力挽狂澜复都,此刻看着阶下躬身的身影,只觉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陌生的谄媚越来越浓。当户部新贵赵三唾沫横飞地将江南赈灾银从三百万两削至五十万两,话音刚落便下意识转头向魏进忠颔首请示时,龙椅上那双曾蒙尘的眼,终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这哪里是肃清奸逆,分明是奸逆在借“除逆”之名,行换血朝堂之实。
薪柴
山泽枯株束作薪,寒炉煨火暖衣巾。
不因质贱辞微用,肯为冬深竭寸身。
焰舔铜壶融夜雪,光摇竹牖照归人。
尘烟散尽余灰在,犹护春苗待晓晨。
萧桓的指节轻轻叩在龙椅扶手上,檀香木的纹理被鎏金包边磨得光滑温润,却硌得他掌心发紧,连带着指节都泛起青白。朝会已至巳时,日头透过殿顶的藻井洒下,在金砖上投下斑驳光影,议题从北境军饷转到江南赈灾,丹陛之下的官员们躬身如仪,动作整齐划一,可他扫过一圈,却像在看一群被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站在户部侍郎王汉臣身旁的赵三,上个月还是魏府后院管账的先生,连户部的“四柱清册”都认不全,此刻却穿着绣云雁的正二品官袍,腰束玉带,与身旁的王汉臣交换了个眼神后,才上前奏事,头先转向东列的魏进忠,眼神确认无误后,才慢悠悠转过来对着龙椅,声音里都带着讨好的颤音;兵部侍郎苏文更离谱,此人原是魏进忠府中帮闲的幕僚,靠替魏进忠写“生祠赋”才得官,此刻捧着军报念到“振武军戍边开平卫”时,竟错读成“宣武军”,那宣武军是魏进忠义子秦云麾下的私军番号,满朝皆知其与振武军一守北境一驻京畿,绝无混淆之理,偏他堂而皇之“口误”,脸上还带着浑然不觉的坦然。
“苏侍郎。”萧桓的声音不高,平稳得像殿外的石阶,却让殿内的呼吸都顿了半拍,连檐角的铜铃声响都清晰了几分,“振武军乃元兴帝萧珏亲设,当年随先帝北征鞑靼,血洒斡难河,才定下开平卫的防线,至今已六十载。你掌兵部武选司,管着天下武官的任免调遣,连这等开国功勋的番号都记混?”
苏文的脸瞬间从粉白变成惨白,官帽上的金饰被他的颤抖带得叮当作响,他不是先叩首谢罪,而是下意识侧头去看魏进忠的靴底——那是一双绣着云纹的皂靴,是魏进忠特意让尚衣监仿制的御靴样式,只差一颗龙纹扣。魏进忠立刻上前一步,蟒袍扫过金砖的声音清脆刺耳,如同一记闷鞭抽在众人心头,“陛下圣明。”他躬身时,腰间的玉带扣撞出轻响,姿态恭顺却难掩威势,“苏侍郎初入部堂,军务繁杂生疏在所难免。
近来朝局多事,谢党余孽仍在暗中作祟,陛下龙体为重,这些簿书细务,臣已命理刑院掌印太监孙成协同核查,账目、军册皆一一比对,断不会出半分纰漏,不必劳烦圣心费神。”
这话如同一记软钉子,精准扎在萧桓心口最闷的地方。理刑院系先帝仿元兴朝旧制所设,本是监察百官、整肃吏治的机构,如今倒成了魏进忠“代天理事”的私器,连兵部的军册都要经他的人核查,这是把皇权往哪里放?萧桓的目光掠过苏文,落在御史台末位的新人身上——那是魏进忠的远房侄子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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