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从象牙塔到城中村(5 / 7)
——那枚母校的校徽刚好被带出来,掉在光亮的水磨石地砖上。
这一声响,瞬间戳破隔间里虚假的平静!原本假模假式在一个角落敲打键盘、伪装成职员的那个平头男人,像被电打了一下,“嗖”地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操作鼠标。他那油腻腻的显示器屏幕上,《传奇》里那把金光闪闪的屠龙刀还没来得及完全关掉,刀光在他惊惶失措的额头上跳跃出非常滑稽的光斑。一枚小小的校徽,成了捅破精心编织的牛皮纸画皮的尖针——画皮下面,屠龙刀的光芒照亮了一张骗局里打工仔惊慌失措的油脸。
冲出那个令人窒息、散发霉味和谎言味道的楼道,七月的毒日头像一盆烧融的沥青兜头浇下来,烫得我浑身发僵,后背一层冷汗瞬间又被蒸干。但心里反而透亮了许多:这一课教的是,这世道上,真正的“电子厂”未必产芯片,但专业的骗子公司,绝对能批量生产廉价的美梦。
被坑钱事小,被套进去当廉价劳动力事大,更重要的是,刚入社会大学的这一年,你不得不学会用放大镜看人,用常识当护身符。文凭?在这泥石流一样的江湖里,你得知道什么时候该把它揣兜里当盾牌,什么时候得赶紧掏出来当尖刀戳破牛皮。闯社会得像水一样,遇山绕道,遇坑填坑。我那会儿就明白了,咱这种刚下山的秀才,想不被坑死,最紧要的不是拼命划水,而是先得把眼睛瞪圆了,把水是深是浅看真亮。
下一站是个纺织厂。下午一点多的日头更毒了,柏油路都晒软了,踩上去粘鞋底。厂门口的招工启事被晒得卷了边,“初中以上学历”那行字,简直像一把锈迹斑斑的大剪刀,把我那个大学证书,“咔嚓”一下,在我眼前剪得粉碎。
“汪同学是吧?”人事部玻璃窗后面,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镜片反着光,看不清眼神。他仔细翻看我的毕业证,手指头在毕业证书那几个烫金凸字上摸来摸去,跟鉴定假古董似的。“是这样哦,”他清了清嗓子,“我们这个车床操作岗嘛……一直招的都是高中生。” 话音未落,几丝从车间飘出来的白色棉絮,鬼使神差地沾在他西装领口上。
“我可以学!我上手快!” 我声音在空荡荡的接待室里有了点回声,“去年暑假在青山水库施工队,我就用了三天学会了摆弄全站仪……”
眼镜男突然站了起来,这时我才看清楚他那顶随意搁在桌上的黄色安全帽上,印着“班组长”三个字。“小兄弟,”他语气突然变了调,“听我一句。我们厂里头这学徒工,一个月就八百块钱。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他顿了下,眼神里没多少温度,只有点说不清的意味,“真愿意跟那些十六七岁的初中生拿一样的工钱?” 说话间,窗外面一辆印着“杭纺集团”的大货车正在卸货,卷成巨大柱子的蓝布匹,“咚!咚!咚!”地滚过水泥地面,沉闷的声音听得人心头发堵。
他没再多说啥,默默地把我的毕业证书从桌上推了回来。那蓝色的布卷,一下下滚过的声音,就是给我这趟行程敲的钟点。
最接近曙光的一次是在临平一个物流园区。穿过迷宫一样的集装箱堆场,脚下那双为了面试咬牙花两百多块买的“高级人造革”皮鞋,鞋底竟然被晒软的沥青粘住了!这鞋,也跟着城市一起热化了。面试我的是个戴大金劳力士的老板,听着我精心准备的职业规划,突然抓起手机就吼:“喂!那批货改路线!给我直接发宁波港!听懂没?!” 那吼声在空旷高大的钢结构仓库里隆隆地回荡,像是万吨巨轮抛出的巨大锚链,把我心里那点微弱的希望和事先打好的腹稿,瞬间砸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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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找不到门路,也曾动过念头,“退一步海阔天空”?跑去乔司镇一家制衣厂。车间里,缝纫机轰隆轰隆的噪音,跟几千台打桩机在敲脑袋似的。主管是个壮汉,穿着背心露出刺青。他用一支油腻腻的圆珠笔头,戳着我递上去的毕业证书复印件,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大学生?啥玩意儿?水利?水电???” 他后面立着的塑料模特缺了条胳膊,更显得他动作夸张。我想展示点自己的价值,小声提了句车间通风不太好,也许可以优化一下排风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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