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从象牙塔到城中村(6 / 7)
话刚说完,主管那张油光发亮的脸上咧开嘴笑了,嘴里的金牙在惨白惨白的日光灯管下闪了一下光:“大学生?嘿!脑子就是不一样啊?爱琢磨!爱——做——梦——!” 那个“梦”字被他拖得长长的,带着哄堂大笑的回音,在车间巨大的噪音里显得格外刺耳。
毕业后没多久,浙江水利水电学校借读的浙江金融学院的旧教学楼被推平了。挖掘机的机械臂正啃咬着最后的废墟。夕阳把那块废墟涂成一种悲伤的橘红色。我站在那儿,有点茫然。突然,瞥见一片裸露的钢筋断茬儿里,半块废弃的混凝土试块在夕照下闪着冷硬的光。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弯腰把它捡了起来。翻过来一看,裂缝里,竟然死死嵌着半片不知道哪个倒霉学生掉落的校徽碎片!我们这帮人,居然连个母校都没有了。手里那半片校徽冰凉的,好像我们这茬儿人最好的年华,刚出锅就被生活狠狠咬掉了关键的那一口,然后随手扔在了废墟里。
晚上,定海新村那斗室的月光,只能从铁栏杆窗户缝里艰难地挤进来一小缕,在天花板上照出个扭曲的蜘蛛网影子。我盯着墙上大片大片剥落的墙皮发呆。楼下房东那破电视开得山响,中央五台那标志性的、永远慢半拍还带点迷糊的解说声顺着地板的缝隙钻上来:“……随着守门员一声哨响,比赛结束了!”这句话响得特别突兀,像是在给啥东西盖棺定论。
半夜躺不住了,看汪佳已经睡熟,我悄悄起来溜达到庆春路上。天有点闷热,这条白天的商业街此刻冷清得像条凝固的黑色河流。晃荡到西湖文化广场,巨大的LED屏幕正放着阿里巴巴B2B业务海外上市的新闻。马云那张瘦削的脸在成千上万的像素格里跳舞,笑得有点变形扭曲,像被抽象过的星空图。
“汪建国?是你吗?!” 突然,墙角阴影里“噌”地蹦出来个穿着褪色发白班尼路T恤的身影,是沈立勇!我俩高中同一个寝室睡了三年的兄弟!他那副破眼镜框愣是拿透明胶带左一道右一道缠得像个木乃伊。再一看怀里,鼓鼓囊囊揣着厚厚一摞“房屋中介”的宣传单。
“我去!立勇!” 真是他乡遇故知,关键是在这破地方遇到落魄的故知。
我们俩就跟贼似的,猫在广场角落一个自动取款机的小门廊底下分食一个烤红薯。夜风有点凉,掰开的红薯冒着烫乎乎的热气。就在我啃下一口烫得直嘶哈时,立勇手腕上那块电子表突然刺拉刺拉怪响起来,开始报时了。这破玩意儿我太熟悉了——高三那年,他生日,我攒了俩月早饭钱给他买的!当时觉得老高级了,电子表还能报时呢!现在,声音都劈了。
“哔哔哔…哔哔哔…现在时刻…二十三点…整…” 伴随着这熟悉的杂音,立勇叹了口气,语气倒是比我听惯了的求职简历调子轻松不少,带着点认命的调侃:“第六次了!刚又被一家中介公司给开了!”他拿起半块烤红薯,小心翼翼地吹着,“我穿这身儿去见客户带看房子,人家说看着像个……呃……查水表的?”他自嘲地笑笑,用胳膊肘碰碰我,“这年头,人模狗样也挺重要是吧?”
我俩蹲在冷风里,就着半块滚烫的红薯,你一句我一句,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高二那会儿,晚自习翻墙头出去,蹲在操场小角落里抽的第一口红塔山,那滋味呛得眼泪鼻涕一块儿流……再看看现在——在诺大的杭州城里,像两只迷路的蚂蚁,跌跌撞撞找不到方向。当年那股子偷偷摸摸干“坏事”的刺激感,跟现在这种明晃晃被生活“毒打”的尴尬比起来,好像后者更让人傻眼。
那天晚上分开的时候,月亮特亮,斜斜挂在远处塔吊的钩子上。我俩回头望了望各自要走的方向,不约而同地“嘿嘿”了两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夜里,说不清是啥意思。也许都有点认命了?但仔细品品,又好像藏着点别的、滚烫的玩意儿在里头。看着沈立勇推着他的自行车,蹬腿跨上去的瞬间,我才明白我们真的长大了。
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努力寻找自己的坑位。这场景荒诞,又他妈充满一种顽强的生命力!那一刻心里就突然翻上来一句糙话:妈的,生活把咱俩磨得棱角都没了,但也得是这摊子混凝土里最硬的鹅卵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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