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兖州粥薄(3 / 6)
的痕迹:“朝廷……朝廷老爷们……是发了粮的吧?俺……俺听人悄悄说,好多车,好多车粮食,都运进城里来了……那车轮印子,深着呢……可……可到俺们嘴里,能有一口稀的,不见底儿的,就是老天爷开眼,是菩萨保佑了……百之一二?怕是千之一二都未必有啊……”她的哭声悲切而绝望,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一把钝刀子割在人的心上。
鲁元浑站在米桂琦身后,高大的身躯绷得笔直,听着这些泣血的诉说,看着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紧紧握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牙关紧咬,腮帮子鼓起一道棱,显然在极力压制着内心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与汹涌的悲悯。他别开脸,不忍再看那妇人空洞的眼神和婴儿青白的小脸。
米桂琦面色依旧沉静,如同古井无波,但他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以及那在阴影中微微蹙起、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眉峰,却暴露了他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随身携带的、原本属于自己的小巧水囊,轻轻放到老丈手边,继续轻声追问,声音里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沙哑:“那……赈灾的银两呢?官府可有发放,或是用以修缮房屋、购置药材,为大家治病安身?”
那老丈惨然一笑,露出稀疏焦黄的牙齿,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嘲讽,比哭声更令人心酸:“银钱?那是老爷们的事……俺们这些草民,只见过官差老爷拿着棍棒、锁链来催逼,说俺们占了官地,是流寇,是隐患,要赶人,要拆棚子……哪里,哪里见过一个铜板,落到俺们手里……便是想用这残躯换几个铜子买口吃的,也无处可卖,无人肯买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呢喃,脑袋也重新耷拉下去,仿佛连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都已耗尽,重新变回那尊毫无生气的雕塑。
米桂琦和鲁元浑又借着黯淡的月色,走访了几处灾民聚集的地方,听到的皆是类似的哭诉与控诉,看到的皆是麻木的面孔和绝望的眼神。灾情惨重,百姓流离失所,嗷嗷待哺,易子而食的惨剧据说已在暗处上演,而朝廷拨下的巨额钱粮,却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正能惠及这些苦难灾民的,恐怕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米桂琦的心,随着听到的每一句惨状,看到的每一张被苦难刻满印记的面孔,一点点地向下沉,沉入冰冷刺骨的深渊。白日里,赵在武、喻兴伟等人那副忧国忧民、鞠躬尽瘁的虚伪嘴脸,那些冠冕堂皇的汇报,此刻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变得无比清晰,也无比讽刺,让他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厌恶,胃里隐隐翻腾。
“大人,看来这兖州的情况,比我们离京前所预想的,还要严重十倍、百倍不止。”鲁元浑凑近米桂琦耳边,声音低沉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慨,“简直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
米桂琦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扫过眼前这片被天灾和人祸双重摧残过的土地,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淬火寒铁般的坚定:“耳听为虚,眼见也未必为全,但民怨沸腾至此,万千生灵涂炭至此,绝非空穴来风。账目,必须要严查,彻查,一查到底!我倒要看看,这兖州府的账本上,是如何用一行行工整的字迹、一串串看似无懈可击的数字,来粉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太平’景象,来掩盖这遍地饿殍的‘盛世’华章!”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笼罩着兖州城,空气中还带着昨夜未曾散尽的寒意与潮湿气息。米桂琦并未如赵在武所预料的那般,再次兴师动众地去巡视那些已经被精心“修饰”过的灾区,而是直接带着鲁元浑,神色冷峻,径直来到了兖州府衙的大堂。
赵在武早已得到心腹衙役的飞报,与喻兴伟、毕颙一同匆匆整理衣冠,快步迎出。三人脸上都堆砌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疲惫,以及一丝因上官突然驾临而恰到好处流露出的仓促与不安。
“米大人昨夜休息得可好?敝处简陋,条件有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大人万万海涵。”赵在武上前一步,率先拱手施礼,语气中充满了真诚的、几乎无可挑剔的关切,仿佛昨夜那个在后堂密谋、眼神阴鸷如鹰隼的人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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