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兖州粥薄(2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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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出来的账目,不敢说巧夺天工,但也称得上环环相扣,天衣无缝。便是户部那些成日与算盘珠子打交道的老吏,甚至是内阁那些精于钱谷的阁老亲至,拿着算盘一笔一笔、逐页逐行地核对,也休想从中挑出半分错处。当下的关键,不在于账本,而在于人。”他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却又令人心悸的力度,“我们要尽快摸清这位钦差大人的底细。他究竟爱什么?是黄白之物,还是绝色佳人?或者,他追求的,是更虚无缥缈,却也更为危险的……清名政绩,乃至……扳倒封疆大员、以此作为进阶之资、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略微停顿,给自己和下属留出了片刻消化和想象的空间,眼中那点精光凝聚起来,锐利如刀,如同暗夜中窥伺猎物、蓄势待发的毒蛇。“今夜,先想办法探探他的口风,投石问路。若他识趣,是同道中人,明白这官场并非非黑即白,那一切都好说,金银美女,前程富贵,少不了他一份,大家同舟共济,共渡难关。若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只是端起手边早已微凉的青花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在水面的几片茶叶,然后呷了一口。那动作缓慢而稳定,没有丝毫颤抖,却让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喻兴伟和毕颙的心头。两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屏住了呼吸,不敢与赵在武对视,只觉得后背似有冷汗渗出,冰凉一片。后堂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三人那几乎微不可闻、却又沉重无比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同一片夜空下,兖州城西的破败街巷,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人间地狱景象。白日里被官吏们精心引导、刻意展示给钦差看的那些相对“体面”、勉强能入眼的区域,如同海市蜃楼般消失不见,此刻早已被无边的黑暗与真实的、血淋淋的苦难所彻底吞噬。月光吝啬地透过厚重云层的缝隙,挣扎着洒下惨淡而清冷的光辉,勉强照亮了断壁残垣、泥泞不堪、污水横流的道路,以及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目光呆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般一动不动的身影。一些用破烂草席、朽木碎布勉强搭成的窝棚,在夜风中摇摇欲坠,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两个穿着粗布衣衫、脸上刻意涂抹了灰土与泥垢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这片狼藉与恶臭之中。正是微服私访的钦差米桂琦和他的贴身助手、兼任护卫的鲁元浑。他们早已脱下了象征身份的官服,换上了与灾民无异甚至更为破旧的衣裳,混入这绝望的人潮之中,几乎难以分辨。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难言、令人作呕的气味,污水的腥臊、物体霉烂的腐朽气息,伤口化脓的恶臭,以及一种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不散、属于死亡与绝望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浓重的浊流,直冲鼻腔,令人胸腹间阵阵翻腾不适。偶尔,从黑暗的角落里会传来几声低低的、仿佛来自幽冥的呻吟,或是压抑到了极致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哭泣,更给这凄凉的夜色增添了几分深入骨髓的悲怆与绝望。

米桂琦在一个蜷缩在半截残墙下的老丈面前缓缓蹲下身来。那老丈头发花白杂乱,如同秋日枯草,衣衫褴褛,几乎难以蔽体,裸露出的皮肤黝黑干瘦,布满了褶皱与污垢,在带着寒意的夜风中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米桂琦压低声音,用一种尽可能温和、不带丝毫官威的语气问道:“老伯,打扰了。听说官府不是设了粥棚施粥吗?您今日可曾领到吃食?”

那老丈闻声,迟缓地抬起浑浊不堪、几乎失了焦距的眼睛,茫然地看了米桂琦一眼,嘴唇哆嗦了几下,喉结上下滚动,才发出细若游丝、几乎被风吹散的声音:“粥……那……那也能叫粥?清亮亮的……能当镜子照见人影……捞不起几粒米……一天,就那么一勺,吊着口气,饿不死……也活不旺……”他说得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瘦削的肩膀剧烈耸动,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旁边,一个怀里抱着个无声无息、连哭泣力气都没有的婴儿的年轻妇人,听到问话,仿佛被触动了最伤心处,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泪水在布满污垢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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