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沙垒京阙(5 / 9)
来。她的脸色同样苍白,缺乏血色,像是许久未见阳光,眼底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和疲惫,但言行举止间,依旧维持着国母的镇定与雍容,只是那挺直的脊背,微微透露出强撑的僵硬。
福临似乎感受到了这弥漫在宫殿每个角落的压抑气氛,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小手攥着孝庄的衣袖,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和懵懂,怯生生地打量着面色铁青的多尔衮。
“王爷,”孝庄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如同琴弦将断未断时的余音,“城内流言愈演愈烈,说什么的都有。虽有豪格、鳌拜他们尽力弹压,巡城骑兵马蹄不息,抓了几个散布恐慌的,当街正法,但粮价飞涨,人心浮动,八旗家眷亦多有惶惶不可终日者,私下收拾细软,打听出路……我们,需得做最坏的打算了。”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多尔衮最后强撑的、依托北京坚城的侥幸伪装。
多尔衮抬起头,目光扫过孝庄镇定下隐藏着惊惶的脸,又落在年幼的皇帝那懵懂却苍白的脸上,最后看向殿外那重重宫阙飞檐,它们依旧在晨曦微光中闪烁着琉璃瓦的辉光,却仿佛笼罩在了一层无形的、即将倾颓的阴影之中,昔日庄严,今日只觉得逼仄。
他苦心孤诣,利用张晓宇带来的那些超越时代的技术优势,打造新军,改良火器,一度几乎要将南明和大顺彻底碾碎,成就不世之功业,甚至做着混一宇内的梦。却没想到,对方阵营里同样有异数存在,更没想到内部会如此快地分崩离析,各地烽烟四起,而外部的豺狼又如此迫不及待地扑上来撕咬。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被命运嘲弄的愤怒交织在他心头。
“戚睿涵……吴三桂……还有那些该死的泥腿子……”多尔衮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充满恨意,拳头紧紧握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手背上青筋虬结。他猛地将目光转向孝庄,带着一丝最后的希冀和不容回避的质问,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人心:“北京城,依你之见,还能守多久?豪格、鳌拜他们,能坚持到各地援军,或者……出现转机吗?”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脆弱。
孝庄沉默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避开了多尔衮那锐利而急切的目光,她轻轻将福临往身边拢了拢,用掌心温暖着孩子冰凉的小手,没有直接回答那个令人绝望的问题,而是用一种更富深意、更冷静,近乎残酷的语气缓缓说道:“盛京,是我大清龙兴之地,祖宗基业所在,根基尚存,满洲故老犹在。张晓宇已率部分核心匠人,携最重要的火器图纸、工艺流程,先行前往布置,假以时日,未必不能重整旗鼓。只要皇上和王爷您在,大清的国祚就还在,希望就还在。北京……虽是煌煌帝都,汉家菁华所聚,万方辐辏,然则……”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却更清晰,每个字都敲在多尔衮的心上,“终非我辈可久安之地,强留于此,恐为孤注,险矣。一旦有变,则万事皆休。”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留下,可能就是全军覆没,爱新觉罗氏血脉断绝。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精准地压垮了多尔衮心中仅存的、依托北京坚城挽回局面的侥幸。他深知孝庄的判断是对的,这个女人在危机时刻的冷静和决断,往往比他这个男人更甚。一旦城外那个起初被嗤之以鼻的土堆达到某种高度,或者联军想出其他更致命的办法,内外交困、士气低迷的北京城,被攻破只在旦夕之间。他不能,也绝不敢,将大清的皇帝、整个统治核心和未来的国运,全部赌在这座已然风雨飘摇、人心离散的孤城之上。一种巨大的、沉重的疲惫感席卷了他,伴随着放弃的释然和失败的苦涩。
决断,在瞬间形成。多尔衮深吸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殿内冰冷的寒意,眼中所有的犹豫、挣扎、愤怒都被一种冰冷的、属于政治家和枭雄的果决所取代。他站起身,身体似乎因这个决定而微微晃了一下,但随即站稳,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对殿外沉声喝道:“传令下去,秘而不宣,即刻准备。今夜子时,由正黄旗最忠诚可靠之巴牙喇护军营护卫,皇上、太后以及诸位皇室宗亲、大学士、六部尚书等核心臣工……轻车简从,只带必备之物,即刻启程,出东直门,经通州、山海关,迁都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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