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阴霾压在檐角(4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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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寒气侵蚀过,每一处关节都发出僵涩的摩擦声。他吃力地扭过头,布满红丝的双眼看向窗棂下方积着水渍的泥土地面——昨夜那被湿冷躯体拖刮过的地方,赫然印着几道蜿蜒、粘稠的泥痕!

一股冰冷的麻意从尾椎骨一路炸开,直冲头顶。

他强撑着身子,用尽残余的力气,摇摇晃晃走到墙角那只破陶盆前,借着那浑浊的、映着他面孔的水影,只看了一眼,心脏就骤然抽紧。水面倒映出的脸瘦脱了形,双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支棱着,面色是死人般的灰败。眼窝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一圈病态的浓黑烙印般地印在眼眶周围,眼白布满血丝,蒙着一层不祥的浑浊死灰。嘴唇干裂得没有一丝血色,微微泛着青紫。

手指不受控制地抚上脸颊,枯瘦冰冷得没有半分活气。那绝不仅仅是一夜未眠的疲惫,是某种更深沉、更残酷的东西正从内里快速吞噬着他的生命。他打了个寒噤,想起那卷宗上的记载——“身无外伤……七窍隐有血丝,死状惊恐……”一股比昨夜窗外的雨水更刺骨的寒意将他彻底贯穿。

“李书办?”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伴随着“咣当”一声门响,是里正那张蜡黄担忧的脸挤了进来,“哎哟喂!我的老天爷!”里正一见李茂青的模样,惊得倒退一步,脸上的忧色瞬间化为浓重的惊惧,“你…你这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油?!脸色比城隍庙的青砖还要难看!”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布满红丝的浑浊眼睛,上下扫视着李茂青枯槁的身形,像是确认着什么不可思议的怪事,“昨个那雷打的哟!西街口张家那老小子,天没亮就被人抬回来了!说在河滩地寻老牛,平白跌了个跟头……浑身冰窖里捞出来似的,喘不过气,直说心口痛……请大夫瞧了,也说不上个名堂!”

里正压低了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唏嘘:“可吓死人了!好在你……好在你没出门!”他那双粗糙的手胡乱比划着,“府衙告示都贴出来了,这阵子天象不好,凡有雨,大家伙儿都尽早回家栓好门闩,千万别贪黑!你也别不当回事,好生躺着!”话没说完,他又瞥了一眼李茂青灰败至极的脸色,似乎觉得这叮嘱太过苍白,终究只胡乱点了下头,逃也似的带上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木门合拢的轻响在死寂的屋内格外清晰。李茂青没动,也没力气动。那句“比青砖还难看”和张家男人“喘不过气、心口痛”的描述如同淬了毒的冰刺,狠狠扎进他已经绷紧到极致的神经。

他又回到了那张冰硬的土炕上,桃木剑依旧紧贴着胸口,像个没有温度的依靠。目光茫然地扫过屋里的一切,最终落在紧闭的门扉上,又无力地收回。外面的天阴沉得像是泼了墨汁,随时准备再倾倒一场灭顶的暴雨。

果然,未及黄昏,厚厚的云层再次遮天蔽日。雨点如同密集的鼓点,迫不及待地击打着屋顶的青瓦,发出连成一片的、令人心悸的“噼啪”声,宣告着又一场漫长酷刑的开始。

这一次,连喘息的时间都吝于施舍。夜色刚沉,狂风便卷着潮湿的冷气开始冲击着窗棂门板,发出无休止的呜咽。那熟悉的、如同指甲刮过窗板的“嘶……啦……”声响,更早地响起,夹杂在风雨声中,却像钝刀子直接割在李茂青的神志上。身体里的那种空虚感更重了,每一次呼吸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像是濒死的鼓点。

“……公子……”那湿腻冰冷的声音,如同冰冷的虫子在耳边窸窣作响,轻易就穿透了薄薄的窗纸,“你躲起来,又有什么用……你可知我在这冰冷的河里……”

“……等了你多久……”

“……三十年……一个甲子……地下的寒冰都换了一茬……”

“……我等得……骨头都冻脆了……”

断断续续的怨诉,时而低泣,时而切齿,带着一种非人的阴冷执着。李茂青如同被抽去了魂魄,只凭着一股本能攥着那柄温热的桃木剑。力气在一点点耗尽,甚至连抬头看向窗棂方向的意念都消散了。那怨毒潮湿的声音仿佛不是从窗外传来,而是直接在他逐渐冰冷混沌的意识深处幽幽回荡。

“……开门……让我进去暖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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