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刀锋上的盟誓(2 /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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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向伏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额际紧贴着坚硬光滑的砖面,那刺骨的凉意如同活物,丝丝缕缕地渗入肌骨。砖缝里沉积了数百年的、混杂着无数代宫人足迹与尘埃的积尘气,顽固地钻入他的鼻腔,呛得人心头发窒,喉头发紧。他强迫自己摒除杂念,将晋宫带来的霜雪肃杀之气凝聚于胸。

“臣,晋国下卿叔向,奉寡君之命,敬问天子躬安。”他的声音清越而稳定,如同利剑出鞘,穿透殿中浑浊凝滞的空气,将绛都宫阙的肃杀寒意,直送入这陈腐、衰败的殿堂深处。

重帷深处,骤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如同一个破旧不堪的皮囊被强行灌入了凛冽的寒风,随时可能彻底崩裂。喘息声粗重而艰难,许久,才有一个虚弱至极、却又带着某种沉淀下来、不容亵渎的威严的声音,勉强穿透厚重的帷幔:“晋……侯……有何……见教?”明知故问,是这位垂暮天子仅存的、不得不维持的最后一丝体面,一块摇摇欲坠的遮羞布。

叔向依礼直起上身,挺直腰背,目光锐利如针,隔着重重轻纱薄雾,精准地锁住帷幕后人形模糊的轮廓,仿佛要穿透那层阻碍,直视天子的灵魂:“寡君上承天心,下安黎庶,感念天下纷扰,夷狄窥伺,特择良辰吉日于平丘之地,大会诸侯,盟誓以定鼎天下,共攘外侮,彰明尊王大义于四海!”他语意微顿,殿内陷入更浓的、泛着苦药味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此盟约基石,稳固如山,唯赖天子金口一言钦定,昭告寰宇。此令昭昭,普天之下,率土之滨,诸侯必翘首以待天子德音,俯首屏息而遵行!”

他言辞恭敬,壁垒森严,只字不提“天子命令”,只围绕“大义尊王”与“诸侯遵奉皆因天子恩威”展开。然而,帷幕内外,无论是侍立两侧、面如槁木的周室老臣,还是帷幔后喘息的天子,人人皆知那温柔话语深处潜藏的、冰冷如铁的胁迫:晋国要以衰微的王室为旗幡,天子必须为其染血的锋刃,披上这最后一件名为“礼乐”的华贵外衣,为其霸业背书。

漫长的沉默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殿堂的咽喉,榨干了所有残存的生气,徒留帷幔在死寂中无声地摩挲,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鬼魂的低语。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叔向几乎以为天子已在帷幔后悄然逝去,景王似乎耗尽了肺腑所有残存的力气,气若游丝地、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可。”

一字如玺,万钧沉重。当巨大的玉玺被内侍颤抖着捧起,沉重地落在承载着“礼乐征伐自天子之命”字样的帛书上时,那沉闷的触碰感,仿佛不是盖在丝帛上,而是直接砸在了一个辉煌时代的棺椁上,宣告着一个古老秩序的终章。那声音沉闷而冰冷,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带着无尽的悲凉。

叔向踏出洛邑幽暗如巨兽咽喉的宫门,巨大城垣投下的阴影顷刻间淹没了他单薄的身形。秋末的洛水在城外呜咽奔流,寒气蚀骨,带着河底淤泥的腥气。他低头,凝视着怀中帛书上那枚鲜艳欲滴的朱砂印记。它凝着晋室的意志与周室最后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余温。马车早已等候多时,他登车坐定,车夫扬鞭,车轮碾过古老的石板大道,发出单调而沉闷的辘辘声,一路折而向南,直指那繁华似锦却又暗藏杀机的临淄而去。

洛水南岸,郑国的驿道旁,一个歪斜的茶棚在秋风中瑟缩。一群风尘仆仆、满面倦容的商人解鞍暂歇,劣质茶汤的热气混合着汗味和马匹的膻气,在小小的棚子里蒸腾。他们的交谈声嗡嗡入耳,带着市井特有的直白与忧虑。

“……听说了没?晋国的叔向,刚打咱们新郑穿城而过,那车驾疾驰的架势,活像赶着去勾魂索命!”一个头戴破旧葛巾、身材臃肿的商人压低嗓门,唾沫星子随着他激动的言语飞溅,“看那方向,不是去洛邑点卯讨封,就是往齐国砸场子去了!”

邻座一个黑脸汉子,皮肤粗糙如砂纸,闻言狠狠啐了口浓痰在地上:“呸!他晋国的爪子是越伸越长了!如今连天子放个屁都得先朝他们府里响一声?这回怕是又要折腾哪家诸侯了?咱们这夹缝里的小国,日子更难熬了!”

角落里,一个驼背老头慢吞吞地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布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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