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方寸王畿(8 / 15)
身合体的玄色朝服,不见一丝褶皱,衣袂分毫不乱。面对指责,他只是谦卑地、更深地埋下头颅,仿佛整个人的重量都凝在了那一垂首的恭顺里。那双在眼睑微垂遮掩下的深邃眼眸里,所有的算计和波澜都被完美地掩藏,仿佛司空老臣那泣血的控诉落到冰冷的地砖上,便化作了不值一提、甚至不值得沾染他袍角的尘埃。殿堂在激烈的指控后陷入一片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其余的宗室大臣们或深深垂首如同受惊的鹌鹑,或将目光死死钉在脚下的方寸之地,个个面如金纸,仿佛一尊尊泥塑木雕。唯有司空季忠一人,赤红着浑浊疲惫的双目,如同被逼入绝境、明知必死犹自挣扎长嗥的孤兽,死死地盯着王座之上沉默的兄长,等待着、祈盼着最后的裁决。
姬扁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地扫过殿下的每一个人。公子根那完美无瑕的谦恭姿态背后,蛰伏着的是一种几乎无法掩饰、如同野火般滋长的野望暗流。而其余的那些宗亲们,那些平日里为了朝堂之上位置前后半寸之地能争抢得面红耳赤、唾沫横飞的身影,此刻在司空季忠这近乎悲壮、用生命发出的最后谏言之下,竟然奇异地、令人心寒地流露出一种暧昧的松弛感!有几人甚至不易察觉地悄悄交换了眼神,那眼神深处并非同仇敌忾的悲愤,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幸灾乐祸和一丝……隐秘的期待。两年前邙山寒风中那痛彻肺腑的咳血和那朵迅速凝固、颜色令人心悸的血冰花,此刻又无比清晰地灼烧着他的神经。司空口中那“悬丝之卵”的结局,何尝不是早已在成周空荡如洗的仓廪里、在那些诸侯国语气一封比一封更为傲慢强硬的通牒文书里书写完毕的铁证?仅存的那一丝丝血性,早已在王城衰朽的气息和诸侯贪婪目光的碾压下,在那片被韩人铁蹄践踏焚烧出来的巨大焦土疮疤面前,被寒风吹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地耗尽了。他,姬扁,大周天子,已经没有了选择。他没有力量保住这片祖产,只能选择将其交给一个还姓姬的人。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到身前那张巨大的朱漆长案之上。岁月和疏忽早已让那曾经象征权威的朱漆大片斑驳脱落,露出底下同样陈旧的木质。老司徒颤抖着双手,近乎痉挛地捧着一幅绘制在素色丝帛上的王畿地图。丝帛徐徐展开,露出枯涩墨线勾勒的残破“江山”——昔日广袤、富庶的周王畿腹心之地,如今只剩下围绕洛邑王城核心区域的一个狭小、可怜、颜色灰暗的墨圈,如同一块缝缝补补、颜色陈旧黯淡的破旧补丁,凄惨地钉在象征王城的那个小方框周边。洛水北岸,仅有一小块被特意圈点出来的区域,颜色稍深,上面标记着刺目的朱砂小字——“巩”。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那方丝帛之上,锁在那一点朱砂之上。
姬扁缓缓地抬起了右手。宽大的玄色袍袖垂落,露出其下那只苍白而削瘦、骨节嶙峋如同山石的右手手掌。那只手,因寒冷、因恐惧、因绝望而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用尽所有气力试图压抑这颤抖。终于,两根冰冷的手指(食指与中指)伸出袖口,指甲修剪得极其整齐,却透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如同一双来自幽冥的骨锥,精准而决绝地刺向丝帛上那个被朱砂染红如血的“巩”字区域边缘——
嗤啦!
一声裂帛之音!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如同冰冷的铁器骤然刮过薄薄的骨片,在死寂的殿堂中清晰地炸响!
那承载着王畿最后一丝富庶与希望的丝帛,被从中硬生生撕裂开来!参差不齐的丝帛边缘,如同犬牙交错的伤口,豁然洞开!写着“巩”字并附着其辖土图示的那一小片素帛,孤零零地、倔强地停留在他那两根修长、苍白、冰冷的指尖之上!像一个被剥离的王室器官。
殿堂内霎时静得可怕,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所有人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瞬冻结。
一直深埋着头颅的公子根,终于抬起了他的脸。
那一瞬间,在他谦逊依旧的眉宇之间,在低垂后再次抬起、望向兄长的眼眸最深处,一道难以言喻的、如同闪电般瞬息即逝的炽烈精芒骤然爆发!那不是感激,那是某种巨大猎物终于落入早已精心编织的网罟之中、猎人无法抑制的狂喜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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