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天子乞银(2 / 14)
的“天承”香,沉水、白檀、龙脑与珍稀的草木精华煎熬千锤而来。气味本应代表着神圣与接引天地,此刻却只让他感到一阵翻江倒海的窒息般的恶心。胃里一阵痉挛,他强行压下。耳畔似乎听见自己粗重起来的呼吸声,在喧天的钟鼓声浪里显得那么突兀和脆弱。
御座近在咫尺。冰冷的青铜泛着幽光,上面精雕细琢、蜿蜒盘绕象征王权的螭龙纹饰,此刻看去竟有几分狰狞。空气中,除了那熏人的“天承”之香,竟似还夹杂着一缕难以言明的异味。是尘土?是朽木?还是一股更为阴冷的不祥之气?分不清。这混杂的气味,像一张带着粘液的网,裹缠着他。他的步子越来越虚浮,如同踩在初冬黄河岸边流沙之上,深一脚,浅一脚,几乎要被那股拉扯着他向上、而他却只想下沉的力量撕碎。冰凉的汗水沿着鬓角滑落,痒痒地渗入那簇新的冕服衣领深处。
他终于,在赞礼卿士无声却不容抗拒的扶持下,在那巨力将他身躯按向宝座的刹那,彻底与那冰冷的青铜接触。寒意彻骨,毫无生机的金属质感穿透数层华贵的冕服,瞬间刺入皮肤与骨髓。仿佛被巨蟒冰冷的肌肤所缠绕吞噬。那宝座如同一个巨大的冰窟窿,他掉了进去。
“跪——!”
“稽首——!”
“再稽首——!”
大行人的口令如冷硬的铁钩,一下下撞击着殿宇。阶下密密麻麻的玄黑身影起伏伏动。每一次“稽首”,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死水,激起无声却巨大的压力波纹,一圈圈扩开,撞击着丹陛之上的御座。每一次身体的起伏,都伴随着巨大的、沉闷的震动,仿佛整座古老的宫殿根基都在承受着这难以言说的沉重。姬壬臣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在这冰冷的宝座之上。
眼前唯一清晰跳动的,是九旒玉珠的影子,摇晃晃动,如同鬼影幢幢。珠帘之外的那些面容——垂着头的卿士、诸侯使者,一张张脸孔模糊扭曲,全罩在一种无法言说的灰暗光线和压抑气氛里。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透过玉帘缝隙射来——审视?揣测?或只是一片空洞的服从?
“王上——圣安——”
山呼声排山倒海般涌起,混杂着钟磬的余韵,形成一片混沌轰鸣的音浪,强行撼动着整个宫殿的沉默。声音滚滚而至,撞击在姬壬臣的耳膜上,却无法抵达他冰封的内心。一股巨大的虚无感攫住了他。什么“圣”?此刻他只觉得彻骨的寒冷。他像一件被硬生生推到祭坛顶端的礼器,徒具华美外表,内里却早已被恐慌掏空。空洞的荣耀感?他感觉不到。唯有无边的孤独和冰冷的重负,沉甸甸地压在心口,喘不过气。这宝座,这高天,不是归属,是牢笼,一座由冰冷青铜和无边责任铸成的冰冷牢笼。
就在众人声浪最高的一瞬,他感到额前玉串有一粒琉璃微微脱了线,悄无声息地滑落,“叮”一声清脆至极,在巨大厚重的礼乐轰响中,竟是如此清晰、刺耳。那粒小小的、价值不菲的琉璃珠子,在他紧绷的神经和陡然放大的感官里,划出一道锐利的弧线,跌落在脚下冰冷的黑石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消失在暗红色的蒴席之下。
一点微光,瞬间泯灭于巨大的寂静与喧嚣里。一丝寒意无可阻挡地钻入他的骨髓深处。
姬壬臣——如今名正言顺的周顷王——坐在冰冷的铜兽炉旁。殿内依旧弥漫着一种空洞的庄严,只是炉火摇曳,勉强驱散一角深秋侵骨的寒气。他面前,矮案上摊开的竹简泛着黄褐色幽光,字迹却沉重如铅。司空的肩胛随着汇报深深塌陷,声线干涩沙哑,像在砂纸上磨砺过。
“……洛邑各仓……粟麦存积计……不足……两千斛……” 司空的声音在空旷中回旋,每个数字都像一枚冰冷的铁钉,狠狠楔入姬壬臣的耳膜。“薪、炭之数……难撑一月寒苦……”
“不足两千斛……” 姬壬臣低声重复了一句,指尖的温热在触及竹简冰冷边缘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两千斛,这数字如此渺小,又如此巨大地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一阵窒息。他仿佛看到了王畿四周黑压压聚拢的饥民,正被这个赤裸的数字推向绝望的深渊。殿内高大的廊柱在他眼角余光里矗立成冰冷的碑林,无言诉说着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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