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两场王丧,一柄玉圭(3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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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留地爆发开来,撕扯着人的耳膜,充斥着或真心实意、或掺杂着恐惧与不安的复杂感情。整个空间被这汹涌的悲声彻底淹没。

“举——哀——!” 王孙满的声音猛地拔高,穿透这哭号狂潮,尖利凄厉如垂死白鹤的最后长鸣,带着令人心悸的裂帛感。

伴随着这声呼喊,低沉而又庄重的颂声从角落阴影里的乐人口中缓缓流淌出来,那音调凝重得如同承载着上古星辰坠落的重量:

“明明上天,照临下土……”

“维此哲人,谓我劬劳……”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

每一句咏唱都仿佛一柄无形的重锤,带着千钧力道,锤在冰凉棺木坚硬光滑的漆黑木纹之上,更是一次次狠命地砸落在殿内每一个随声哭泣、胸腔震动的跳动的心脏上。那苍凉的曲调在冰冷高大的铜梁与玄色垂帷间碰撞回响,将整个空间包裹在一场浩大而无解的悲剧气氛之中。

灵柩右侧,王孙满缓缓捧起那份承载着无尽哀荣的沉重礼册。册简上的墨字,每一笔都显得无比沉重。他喉咙滚动,咽下满口苦涩,努力维持着声音的清晰与平稳,开始宣读这份对周王太子的最后褒美:

“维周平王五十一年春,王命昭告于上下神明:哀我姬泄父,文德以恭,克明克慎……”

平王枯槁的身躯在矮榻上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好似那些被精心书写的冰冷文字正化作根根钢针,刺向他内心最深处那尚未结痂的伤口。但这翻涌上来的剧烈排斥感最终只化作了喉间一声破碎微弱、意义含混不清的低咳。他疲倦得连睁眼的力气也失去了,阖上双目的眼睑下,是干涸到枯涸的泪痕。袖中断裂玉圭的碎片冰冷尖锐地硌着手臂,像一块嵌入血肉的破碎命运,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王权的脆弱与传承带来的钻心蚀骨之痛。太子泄父,如同东升旭日骤隐于无边暗夜,生命已然凋零。而他留下的,是一颗被利刃洞穿的白发老父之心,是一个羽翼未丰的稚嫩肩膀突兀压下的千斤重担,以及一个在狂风暴浪中剧烈摇晃、前路渺茫的危舟王权。灯盘中松脂每一次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此刻都如同敲响在王朝断裂基石上的丧钟,预示着更深处、更为恐怖的塌陷与动荡,正悄然酝酿于这如磐的浓重悲影之下。

公元前720年,春末。洛阳王城,南宫深处。

重重锦绣帘幕严严实实垂挂着,将整个空间隔绝成一处沉闷的囚笼。外面本该是花草萌发、生机盎然的时节,然而帘幕筛过,照进昏室的只剩下黯淡得与寒冬无异的稀薄灰光。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苦涩夹杂着某种令人作呕的回甘粘腻,如同无形的瘴气弥漫在殿内的每一寸空气里,霸道地钻进鼻腔,沉降入肺腑,仿佛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令人窒息,无时无刻不昭示着死亡在此生根与盘踞。低垂的锦绣帐幔深处,周平王姬宜臼蜷缩在一堆厚实繁复的锦衾之下,那些丝缎表面曾经光鲜耀目的云纹雷纹早已黯淡无光,此刻它们徒劳地覆盖着一具形销骨立、如同深秋枯枝败叶般衰竭腐朽的躯壳。每一次从喉咙深处挤压出的呼吸,都虚弱得像是耗尽了炉膛里最后一点将熄未熄的微弱暗红火炭。

外殿传来的并非寻常宫人脚步的窸窣声响,而是一种更为焦躁、带着沉重心事的、刻意放轻也无法隐藏其沉重感的踱步声,夹杂着压到最低的絮絮耳语,如同地下涌动暗河的潺潺声响,持续不断地拍打着寝殿厚实的门墙与墙壁。那是公卿重臣们。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聚集在这扇决定王权更迭的门槛之外,彼此交换着越来越紧急、也越来越令人不安的情报——东方虎牢关外,郑国国君新得强援,战车兵卒的调动日益频繁,粮草辎重像毒蛇的涎水般沿着道路不断汇集;西北几支凶悍的戎狄也不安分起来,如同闻到血腥气味的鬣狗,在边境窥伺逡巡,等待着扑食的时机……每一桩消息都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王室这潭表面平静、内里却早已暗藏激流凶险的泥沼之中,搅动着潜藏的巨兽,不祥的漩涡正加速形成。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侍医匍匐在龙榻边,瘦骨嶙峋的手指带着毕恭毕敬的敬畏,小心翼翼搭上平王那只露在锦被外的手腕——青灰色的皮肤如同失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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