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天子倒立的牌坊(9 / 14)
了所有的力气,声音里那种刻意维持的威重也瞬间褪去,只剩下浓稠的疲惫,“还有……派人……再去找郑伯。就说……”
宣王的声音停顿了许久,似乎在费力地斟酌着那屈辱的措辞:“就说……请郑伯体恤士卒劳顿之苦……设法……再筹借些粮秣……哪怕……少少也罢。”
“喏。”樊仲甫低声应道,不再多言,调转马头,向队伍后方奔去。
傍晚时分,王师在郑邑城郊那片稀疏的老槐树林外扎下简陋的营盘。临时砍伐的粗树枝干堆积成篝火,劈啪燃烧着,带着湿气的青烟袅袅升起,又被凛冽的寒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士卒们拥挤在篝火旁,彼此抢夺着能烤热冻僵身体最接近火焰的那一点点位置。粗陶碗里寡淡的粟米粥散发着微弱的暖意,难以驱散透骨的寒。疲惫麻木的面孔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更显得毫无生气。
宣王的大帐支在营地靠中央区域地势略高、泥土也略为干爽之处。帐内铺陈着临时铺就的毡毯,但终究比不上宫室。宣王独自坐在那张临时搬来的黑漆坐榻上,身前一方小几。他没有就着篝火进食,面前只放着一只已经冷却的青铜簋,里面是同样冷却凝固的薄粥。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装饰并不算特别华丽、尺寸偏大的素青铜短剑。剑刃显然已经饮过血,经过仓促的擦拭,在几上唯一一盏牛油灯昏暗的光线下,仍能辨认出残留的点点暗色印记。
樊仲甫走进大帐,带进一股寒气。他默默地脱下沾满泥泞的半旧狐裘,放在一旁。
“情形如何?”宣王没有抬头,手指依旧在那沾有褐色印痕的剑脊上缓慢地、一下下地刮蹭。指腹能感受到铜质那微微的粗糙感,以及那早已凝结的、粘滞的沉重痕迹。
“郑伯遣一小吏送来一车稻谷,二十袋。”樊仲甫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在篝火燃烧的噼啪声中异常清晰,“并告罪,言其封地近来多雨,新麦尚未抽穗,仓廪已罄。实……有心无力。”他将“有心无力”四个字咬得极其清晰。
宣王刮擦剑脊的动作陡然停止。他猛地抬头,眼中压抑许久的红丝像是火焰点燃。
“罄了?好一个‘有心无力’!”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握剑的手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郑国仓廪充溢了多少年?寡人讨伐不臣,为的是周室的体统!这体统,难道不是他郑国立国之根本?如今倒来跟寡人哭穷?!”他怒极反笑,笑声嘶哑难听,“好!好的很!”手臂猛地抬起,几乎要将手中剑掷出。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眼中那狂烈的火焰又骤然熄灭,仿佛被冰冷的绝望彻底浇透。那只高高举起的手臂颓然落下,沉重的铜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簋中,将那凝固的粥块砸得裂开,溅起几点细微的米浆和几星黯淡的铜绿。
宣王的身体剧烈地起伏喘息,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的搏斗。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俯下身,不是因为怒气,而是被一种无法言说的巨大虚脱感吞噬。
“……罢了……”他从胸腔里挤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眼,脸埋进摊开在腿上的手掌之中,很久没有再抬起来。声音沉闷、嘶哑、疲惫到了极点的喃喃自问,又像是对着眼前这盆冰冷篝火余烬的控诉:“寡人……究竟……在讨伐谁?”
樊仲甫无言地伫立在昏暗摇曳的灯火旁,仿佛一尊石像。帐外的风更紧了,吹得临时围起的幔布呼呼作响,如同无数垂死之人的叹息。帐篷里唯一的光芒,是几上那盏越来越微弱的牛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被穿帐而入的寒气彻底扑灭。
初春的曲阜城郊外,曾经象征鲁国王权的宫室已然残破。曾经在春日暖阳下辉映碧瓦朱甍的恢弘建筑群,如今被涂抹上了一层浓重黏稠、无法洗刷的血色。烧焦的断壁残垣无力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缕缕黑烟固执地盘旋其上,如同无数亡魂发出的不散的悲鸣。破碎的旗帜被烈风撕扯着,在狼藉的尸骨堆间无力翻滚。血腥、焦糊、灰烬的味道混杂着泥土解冻的土腥气,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污浊风暴,弥漫在整个战场上空,浓烈得呛人喉鼻。
曾经的王城,如同被巨兽撕咬践踏过无数遍的骸骨场。周天子的玄鸟王旗在寒风中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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