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天子倒立的牌坊(10 /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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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作响,在这片死亡之土上宣告着最后的征服。持戈肃立的周王近卫军甲士,将这座刚刚经历屠戮与火焰洗礼的废墟之城紧紧箍住,盔甲在阴沉的天空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如同地狱的牢笼栅栏。

王帐就扎在城外一处地势稍高、能俯瞰整片战场的高地之上。帐中设下简便的军务案几。周宣王站在帐口,紧抿着嘴唇,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脚下这片仍在升腾着黑烟的焦土,以及那些蚂蚁般穿行其中清理尸骸的周兵民夫。他的冕服外罩着黑沉沉、布满细小划痕的犀皮甲胄,这沉重的防护与他此时沉重的脸色极为相称。八年前在洛邑太庙时的睥睨飞扬,早已被这数月血火征途的风霜刻痕磨蚀殆尽。

他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布满了疲惫到极致的血丝,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他身后的帐帘被风卷动,隐约能看到里面悬挂的一柄佩剑和铺着鲁国地图的简陋木案。

樊仲甫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通往上营的泥泞小径尽头。他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衣,只是更加破旧,上面沾染了难以洗去的黑褐色污渍。他步履蹒跚,在两名披甲士兵的引导下,一步步登上这块浸透着死亡气息的高地。每走一步,脚下的泥土似乎都粘腻地发软,如同踩在凝固的血污之上。

宣王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他没有坐回主位,甚至没有让士兵退下,只是目光像两根冰冷的针,刺向樊仲甫布满风霜愁苦的脸庞。

“鲁废公已授首?”宣王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钝器刮过骨渣,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简短到极致的问句。

樊仲甫停下脚步,在距离宣王约莫十步的地方垂手肃立。他看了一眼宣王染着暗沉血污的甲胄下摆,声音低沉喑哑,如同叹息:“逆贼伯御,据宫门顽抗……乱箭射杀。尸首……已枭首示众三日。”

宣王面无表情,细长的手指却无意识地在自己左臂护甲上一处被箭簇划开的凹痕处刮擦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刺耳声响。他的目光并未离开樊仲甫的脸:“其党羽?”

“首要二十余人,尽皆伏诛。胁从……甄别后,发戍边塞。”樊仲甫垂下眼帘,汇报如同流水账,却将血淋淋的事实平淡托出。

一阵大风呼啸刮过高地,吹得王旗猛烈鼓动,发出噗噜噜的沉闷破空声响。宣王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似乎被风吹,又似乎是长久紧绷后的脱力。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满是血腥和焦臭的空气似乎让他更加疲惫。他终于转身走回帐中,在简陋的军榻上重重坐下。他没有示意樊仲甫近前,也没有赐座。军帐内光线骤然暗淡。

“鲁公之位……三度易主了。”宣王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如同喃喃自语,又像是质问眼前这片虚空,“先是戏……一年余,死于其侄之手。今,伯御身死名裂……”他微微停顿,那停顿如同冰冷的刀锋划过。“宗庙空悬,神灵惊扰,寡人……何颜告祭周公?”宣王的目光终于抬了起来,牢牢锁住依旧站在原地、如同石刻般的樊仲甫,“樊卿……”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沙哑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强迫的、不容回避的力量,“卿……为寡人擘画于前。今时……鲁国无君,社稷岌岌。再择何人继此君位,方可永固?卿……可有公论?”

每一个字都如同浸透了冰水的鞭子,抽在樊仲甫紧绷的神经上。樊仲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抬起眼,对上宣王那双深陷的、燃烧着疲惫火焰的眼睛。那眼神中,有痛楚,有愤怒,有懊悔,还有一种被逼到了绝境之后爆发的、近乎灼伤人的强烈渴望——渴望得到一个能安抚神灵、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证明他此行征伐确属万不得已的“正确”答案。

樊仲甫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屈下双膝。不是行大礼,却是在这军帐中唯一的君王面前,以一种近乎耗尽心力的姿势深深垂下他那刻满苦难痕迹的头颅。那脊背弯折的弧度,像一张被拉至极限、随时会崩断的硬弓。他苍老干涩的声音在军帐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陛下……鲁国公子称,懿公之幼弟也。”

樊仲甫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经历过火炼水淬的矿石般沉重。他垂着的头微微抬起几分,昏黄的光线下,脸上深深的皱纹仿佛刀劈斧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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