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天子倒立的牌坊(8 / 14)

加入书签

口那翻腾欲呕的腥甜。他闭上眼,脑海中只反复回荡着信使最后那句撕裂般的宣告:“…杀透了宫卫…直扑君上寝宫…”

血,仿佛真的泼溅到了眼前,染红了那初春尚未来得及苏醒的庭院,也彻底淹没了八年前那个太庙偏殿中,天子那斩钉截铁、不容置辩的断言。

初春的风,裹挟着从齐鲁大地深处带来的湿润寒意,吹过黄河以南广袤的王畿平原。洛邑东北百里外的官道上,泥土尚未完全解冻,马蹄踏上去会发出沉闷的、似冻非冻的粘连声响。一支庞大的军队在缓缓行进。军队最前方,飘扬着绘有玄鸟图腾的王旗,旗上的金线在连日赶路蒙尘后依旧折射着黯淡的天光。旗幡之下,周宣王姬静端坐于一乘由八匹纯黑骏马驾驭的玉路巨辇之中。

车厢轩敞华丽,铺着厚厚的熊罴皮褥。宣王的冕冠早已卸下,随意置于一旁的朱漆凭几上,只束着一顶镶珠小冠,更显得他脸容阴沉憔悴。八年前洛邑宫中那份睥睨天下的锐利光芒,此刻如同被蒙上了一层洗不净的雾霭。他微微阖着眼,似乎在假寐,又像是在沉思。车辕下挂着的铜铃随着车行发出有节奏的、细碎沉闷的叮当声。

行军速度并不快。辇车颠簸。宣王身体随着车身的晃动轻微地摇晃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下柔软温热的熊罴皮毛。那枚他曾时常摩挲把玩的洁白玉韘,此刻并未悬在腰间。一阵较强的风刮过,旌旗猎猎,辇车的帘帷被掀开一角,露出外面绵延望不到尽头的行军队伍。甲胄兵刃的寒光在阴沉的天空下连成一条冰冷的铁线。脚步声、车辙声、盔甲摩擦声、偶尔压抑的咳嗽声,混杂成一股低沉压抑、如同闷雷在云层中滚动的巨大喧嚣。

帘帷落下,隔绝了大部分声响和寒光。宣王依旧阖着眼,只是指节敲击皮革的频率加快了些,显露出内心远不如表面上那般平静。

一个面容憔悴、眉头紧锁的老者策马靠近玉路大辇。他是樊仲甫,同样离开了风雨飘摇的鲁国。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深衣,外罩一件半旧的狐裘,仿佛想以此抵御风尘和寒意。瘦削的面颊上刻着比八年前更深的皱纹,眼中是磨砺后的枯寂。

“……陛下,已入郑伯领地。”樊仲甫策马与辇车并行,声音在风中显得低哑而清晰,清晰地传入玉辇之内,“行程未及过半,天气尚寒,兵卒疲敝已显。不若……稍作休整?”他语气斟酌,并非畏怯,而是担忧那些沉重的脚步与沉重的喘息是否能支撑他们走到下一座大城。

辇车里沉默了片刻。宣王没有睁眼,只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长长的、带着浓重倦意的“嗯”声。

“郑伯…”宣王的声音终于从厚重的车帷内传出,低沉沙哑,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前月觐见之时,他献上的,是单薄的谷帛?还是……他那张难看的、写满推诿的笑脸?”

樊仲甫勒了勒马缰,与辇车再贴近一些,目光扫过辇车旁随侍的几个面带菜色、极力掩饰疲惫的卫尉。这些精锐护卫,是维持天子颜面最后的屏障。

“郑伯献谷千斛,帛百匹。”樊仲甫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实复述,不增不减,却在“千斛”、“百匹”这两个字的咬合上略显沉重,“然其所领邦兵……应征扈从者,仅区区三乘。”他顿了顿,补充道,“皆是老弱,难以驱策。”

玉辇内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宣王忽然嗤笑了一声。那笑声突兀而冰冷,里面没有半点愉悦的意味,只有无尽的疲惫和看透般的嘲弄。

“嗬……诸侯拥趸……王师浩荡……”宣王的声音模糊地重复着两个词,像是在咀嚼最苦涩的渣滓,“看看这些诸侯!寡人执斧钺,讨不臣,以正纲常,彼等……倒像是在看一出……大戏!”

樊仲甫默然。他无言以对,也无法作答。只能将目光投向更远的远方。那片铅灰色的苍穹下,平原广袤而空旷,唯有这支象征着衰朽王权的军队在艰难移动。

“传令,”宣王的声音重新响起,带着一种刻板的威严,仿佛想抓住什么仅存的虚影,“在郑邑城郊东十里,那片槐林之侧扎营。就……让兵士们……就地取些柴薪,烤烤火,熬点热食。”命令下达完毕,宣王似乎耗尽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