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无声的镐京(3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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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厉王猛地一拍玉座扶手,沉闷的撞击声在大殿中骤然爆开,震得檐角悬挂的青铜风铃一阵细碎乱响。“迂腐之极!”他身体前倾,冕旒珠串撞击着发出凌乱的声音,阴影中那双眼睛射出迫人的寒光。“召虎!汝年岁徒增,见识却愈发昏聩不堪!堵其口?非也!”他用一根修长而蕴含力量的手指,虚指向殿外空旷处,仿佛正点着那些遍布街巷的苍白巫师。“寡人是在为这天下雕琢秩序!规训天下万民!让他们那些卑贱的口舌彻底记住,‘言’,即僭越!‘言’,即死路!”一丝夹杂着得意与残忍的冷笑从他紧抿的嘴角泄出,如同毒蛇吐信。“寡人启用卫巫,不费吹灰之力,便替寡人管教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口舌之民!秩序已然确立,人人皆识得‘噤声’,如此天下,岂非澄明静好?何来溃决之患?何来伤人之忧?杞人忧天,愚不可及!”他重重靠回椅背,目光如冰冷的刀子刮过阶下屹立不动的召虎,“尔等老朽之辈,只知抱残守缺,泥古不化,安知寡人‘治理’天下之心法?”

召穆公只觉得一股腥气涌上喉头。这刻薄的嘲讽和志得意满的宣告,如同淬毒的冰水,浇熄了他心头的最后一点希冀。厉王的言语证实了最坏的猜测——他非但不觉错,反而陶醉于这种恐怖统治带来的虚假寂静。殿门口的阴影处,传来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衣料摩擦声,如同蛇类滑过枯叶。召虎心中警铃大作,眼角的余光瞥见暗影里站着两三个同样裹在灰暗袍服中、面容模糊的影子。那是厉王的耳目!他们竟已能堂而皇之、无声无息地立于天子议政大殿的帷幕之后!那份非人的静默,带着死亡的寒意,远比君王的怒火更具威胁。召虎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明与尊严。他看向玉座上的身影,那个曾经寄托着帝国希望的君主,此刻周身似乎环绕着一层无形的、由绝对恐惧织就的屏障。他深吸一口气,肩膀却无法抑制地低垂了少许,只是深深地、无比沉重地再次躬身施礼,额头几乎触碰到冰冷的青玉地面,压抑的声音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枯槁:

“老臣……告退。”

他不待厉王发出任何声音,或许对方根本不屑于回应。他缓缓直起身体,袍袖带起一股沉闷滞涩的气流,转过身,步履异常坚定却也无比沉重,一步一步,如同踏入无边的黑暗沼泽,融入了殿门外更为浓稠的夜色之中。冰冷的绝望在他身后凝成实质。镐京最后的规诫之力,已被厉王亲手驱逐于宫墙之外。

殿内重归死寂,只有燎炉里一枚黯淡的炭火,“噗”地一声轻响,彻底化为一缕微不可查的白烟。

午后的阳光毒辣得能将人晒脱一层皮。空气被烤得滚烫扭曲,视线所及处,一切都像是在火焰中晃动。姞禾牵着犬儿瘦骨伶仃的手,一步一步走在通向城外官渠的土路上。

这条通向生命之源的官渠,曾是无数喧嚣的源头,妇人们在此捣衣、汲水、交换着家长里短、抱怨着市价的涨跌。而今,官渠旁只剩下死水般的沉默。浑浊的渠水在烈日下散发出淡淡的淤泥和腐败的气息,水面漂浮着枯草败叶和难以言说的秽物。汲水点聚集着十来个附近的妇女和孩子,彼此间像隔着一堵堵无形的墙。没有交谈,唯有木桶沉入水面又提起时发出的空洞哗啦声,以及陶罐轻微碰撞的闷响,敲打着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

阿桑排在姞禾前面。她佝偻着背,费力地从浑浊的渠水中提起一只沉重的陶罐。罐沿的水滴湿了她的裤脚。就在她站直身体的瞬间,因为疲累和恍惚,罐子微微一晃,边沿轻轻磕碰到了排在后面一个小女孩露出的干瘦胳膊。

如同被火炭烫到,小女孩的母亲——一个脸颊深陷、眼中只有无边麻木和恐惧的妇人——猛地抬起头,那双死寂无波的眼睛骤然聚焦,爆发出巨大的惊惧!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整张脸因突如其来的惊恐而扭曲,眼神死死抓住阿桑的脸,没有声音,只有用尽全身力气、无声而扭曲的表达:你碰了!你碰了我的孩子!别害我们!求你!

那无声的控诉无比沉重。姞禾的心瞬间抽紧。阿桑的脸比刚汲上来的浑水还要惨白!她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枯瘦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抓着粗糙罐梁的手用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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