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无声的镐京(4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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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节青白。她被这无声的指控吓坏了!她仓惶地、近乎抽搐般地侧过头,眼皮神经质地猛跳了两下,目光如同受惊的飞鸟,倏地瞥向身侧的姞禾——一个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眼神”飞射而出!那眼神复杂到无法言喻:混杂着最深的歉意、被理解的乞求,以及……被恐惧瞬间击倒的绝望和无助。陶罐里的浊水,因她剧烈的颤抖而不断漾起涟漪,水面漂浮的秽物间,映照出她惊恐到近乎破碎的半张脸。

姞禾几乎在目光接触的瞬间就猛地低下了头,死死盯住自己露出脚趾、沾满泥污的草鞋。阿桑眼中那份沉重的惊惶,像冰冷的刀子刺进她同样饱受恐惧蹂躏的心。她甚至连一个安慰的眼神都无法给予,沉重的陶罐像压在她的心上。她麻木地往前挪了挪,将手中那只略显破旧的黑陶罐伸向浑浊的水面。浑浊的水流被打破,水面晃动着她的倒影:一张因长期营养不良和惊恐而干瘦枯槁的脸,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青黑,嘴唇干裂得起了白皮,眼神空洞得如同深渊——这是另一张被恐惧彻底塑形的脸。

死寂。只有水花声和压抑的喘息在燥热的空气中蒸腾。孩子们也感染了这份恐怖,紧紧依偎在母亲腿边,像被冻僵的小雏鸟。唯有犬儿紧紧攥着姞禾的衣角,睁大的眼睛里盛满了茫然和无孔不入的恐惧,小小的身躯难以抑制地颤抖着,目光无助地在这些陌生的、充满死气的面孔上梭巡。

当姞禾弯腰系紧装满水的罐绳时,犬儿冰冷的小手怯怯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胳膊肘内侧。姞禾脊背瞬间绷紧,如同被烙铁烫到。她缓缓直起腰,低头看向儿子那张写满惊惧的小脸。汗水浸湿了他细软的头发,紧贴在额头。他的嘴唇用力地翕张着,喉结在小小的脖子上艰难地上下滚动,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去推开那座压在他灵魂深处、名为恐惧的无形大山——他想说话,想喊出一声“娘”,甚至是想问一句父亲的下落。但那扇通往语言的门槛太高,早已被无处不在的“白色恐怖”死死封堵住。最终,只有喉咙深处传来急促的、带着哭腔的微弱嘶鸣声。他徒劳地张着嘴,像一条离水的鱼。

巨大的酸楚和无力感如潮水般彻底淹没了姞禾,让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内侧,腥甜的铁锈味瞬间充斥口腔。她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几乎要爆裂开来的悲恸,只是极为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眼神疲惫不堪到近乎呆滞。随即,她猛地一躬身体,让沉重的陶罐压上肩头,咬紧牙关,腰腿用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在周遭同样沉默、布满恐惧的目光注视下,她拖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迈向来时那座浸染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镐京城门。每一步,都仿佛走向无法逃脱的刑场。水波在沉重的陶罐里无力地晃荡,仿佛整个王朝命运的低徊呜咽。

夜,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连一丝风都没有。黑暗像浓稠的墨汁,泼满了低矮的土屋。狭小的窗洞外,看不到半点星月的光。屋里闷热得如同蒸笼,混杂着潮湿的土腥、汗味和劣质油灯烧过后的焦糊味儿。

姞禾躺在冰冷的苇席上,身下的硬土地透过薄薄的席子散发着刺骨的寒气,贪婪地吸食着她残存不多的体温。身边的犬儿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即使在睡梦中,他那小小的身躯也时不时地一阵痉挛般地抽动。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细瘦的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含混不清、带着哭腔的嘶哑呜咽。

白日里的场景在她紧闭的双眼前疯狂闪回、叠加、扭曲:卫巫苍白如同鬼魅的凝视,稷生转身逃亡时那绝望而惨烈的一瞥,阿桑那惊弓之鸟般破碎的眼神,官渠浑浊水面上自己那枯槁绝望的倒影……这些画面如同最残酷的刑罚,一遍遍鞭笞着她疲惫不堪的神经。意识在这昏沉的漩涡中一点点下坠,最终被拖入一个更为荒诞而冰冷的梦魇。

她感觉自己站在一条巨大的河堤上。那堤坝高耸入云,厚实得如同山峦,由冰冷的、灰褐色的黏土层层垒砌,湿漉漉地散发着一股土腥腐烂的气息。堤坝不断延伸、加厚,直插天际,隐没在铁灰色的浓厚云雾之中,投下令人窒息的巨大阴影。

堤坝之内,淤积着一潭死水。不,那不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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