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犀甲崩裂(5 / 10)
音异常平静,平静中却蕴着一种让所有听闻者都感到窒息的、风暴过境后的空旷与疲惫,“此乃悬于千万人头颅之冠!”他抬起手,指向那些还在默默向石渠倒水的百姓身影,指向这城,指向那远方楚骑即将踏破的、他所“统治”的广袤土地,“楚之师为我来,彭城之民何辜?……此冠冕若需万人血来浸染,方能立得住……弃之,何憾?”
夜风陡然狂卷,吹得他素色深衣猎猎鼓动如招魂之幡。守城小校如遭雷击,手捧那依旧炽热的赤色玄圭,僵立在碎裂的碧玉残片旁,失魂落魄。倒水的行列亦停止了动作,万籁俱寂,整个彭城在夜色中,宛如一尊正被推向祭坛的石像。
徐偃王立于黑暗边缘,身影被高耸城墙的轮廓衬得单薄又锋利,似乎下一刻就要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穿透了深重的绝望:
“传令:大开城门。备孤车马,只身出城。楚师所欲者,唯嬴诞一人。”
城门那沉重腐朽的巨响,撕裂了彭城内外最后一丝虚妄的紧张。铰链痛苦的呻吟声中,巨大的门洞轰然敞开,如同一张被强行掰开的绝望口唇。
没有预想中那带着血腥气的冲击狂潮。
只有孤绝。
一匹纯黑色的战马,披挂着简朴得近乎简陋的皮甲,载着一个同样玄衣素服的身影,缓缓踱出城门。夕阳的最后一点血光,抹红了西天的云翳,也在这黑色的剪影上镀了一层冰冷的金边。徐偃王单骑而行,勒马于护城河桥头。他身影挺直如剑,在孤寂中切割着渐渐暗淡下去的天光,也切割着所有守城者的心魄。
楚营深处,骤然大亮!无数火把几乎同时被点燃,如同蛰伏的凶兽睁开了一只只猩红的眼瞳。层层列阵的楚师步卒簇拥之下,一架由八马拉动的巨大戎车缓缓向前推行。车上竖立着楚人尚赤的大纛旗,赤红如血焰飞扬。
戎车之上,楚文王熊赀踞高而望。赤漆精甲上饕餮纹路狰狞欲噬,九旒冕冕旒垂落晃动,遮住了半副刀削斧凿般的面庞,只有那双眸子,锐利、审视、带着一丝猎奇的玩味,隔着数百步的距离,穿透渐浓的暮色和燃烧的空气,死死锁定在徐偃王身上。
天地静了一瞬。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战马偶尔不安的响鼻、以及风声卷过旷野的呜咽。
徐偃王轻夹马腹,黑骏迈开沉稳的蹄步,朝着那片密集的、闪烁着无穷杀机的猩红灯海缓步而去。
他身后,城楼之上,无声的死寂已被彻底碾碎。惊愕到极致的抽气声骤然爆发,随即又被更猛烈的、无法压抑的声浪冲垮!
“君上——!”撕裂肺腑的嘶喊从城头爆出,那名曾献圭的小校目眦尽裂,挥舞着拳头,试图翻越雉堞。
“主君!不可!楚人豺狼啊!”老卒捶打着冰冷的墙垛,涕泪横流。
“回来啊!”女人的尖叫声带着哭腔。
“呜……”老者捂住脸跪倒在地,指缝间溢出压抑不住的呜咽。
万千呼唤,汇成一股悲愤绝望的洪流,冲撞着城墙、撕扯着空气,几乎要将彭城抬离地面!城头人影晃动,几处箭楼的角落,甚至传来弓弦被蛮力绞动拉满的“嘎吱”令人牙酸的危险摩擦声!无数双充血的眼睛紧盯着那个走向敌营的孤影,手在颤抖,箭在弦上,巨大的悲痛化作了毁灭一切的冲动!
“都不准动!”一个炸雷般的吼声压过了所有嘈杂!身影雄壮的将军姬离猛踏一步登上箭台,他甲胄精良,胸前铜甲上赫然有醒目的周室图腾!此刻他虎目赤红,须发戟张,拔刀指向那些躁动的弓手箭楼:“主君以一人换全城性命!违令放箭者,乱刃分尸!”冰冷的杀气从他身上爆开,硬生生镇住了几处险险失控的弓箭位置。
然而他紧握刀柄的手青筋暴突,望向城下那道独自走向楚营的身影,眼神沉痛如渊海。城门甬道深处,传来无数压抑的、心胆俱裂的低咽。整个彭城像一个巨大的、被悲伤灌满即将炸裂的陶瓮。
徐偃王似乎并未听闻身后沸腾的悲鸣。他单骑行至楚营辕门百余步外停住,勒缰驻马,遥对文王戎车,声音不高不低,被风清晰地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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