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犀甲崩裂(6 / 10)
“嬴诞在此。楚君兴师远来,可遂所愿?”
文王熊赀的嘴角在晃动的冕旒后缓缓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他微微一抬手。
辕门左右,两名身高近丈、赤裸上身、肌肉虬结如铁的力士轰然踏前一步。他们手持杯口粗的狰狞铜矛,矛尖交错,冰冷的寒光几乎触到徐偃王坐骑飞扬的鬃毛。矛刃之后,是无数楚军步卒绷紧如同铁铸的面容与密集如荆棘丛林的戈矛。
“欲面寡人,弃马!去冠!解剑!膝行百步而入!”一名楚军大将纵马驰至阵前,声如炸雷,带着赤裸的羞辱与威慑。
城头喧噪瞬间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徐偃王微微垂眸。他伸出手,轻轻抚过黑骏汗湿的脖颈。那手白皙、修长,此时看来却充满了殉道般的坦然。
他动作没有丝毫迟滞,翻身下马。解下束发的青玉环,任一头墨黑的长发披散于素衣玄领之间。腰间那柄装饰性的佩剑也被解下,轻轻放在自己那匹黑骏的鞍旁马蹬处。随即,他双手空空,在无数道目光的灼烧下,微撩素衣前摆。
竟真的朝着那森寒的矛丛之后、戎车上高踞的身影,缓慢却清晰地屈膝跪地!
膝盖触碰到冰冷坚硬、被无数楚卒军靴踩踏得污秽不堪的土地那一瞬,“砰”的轻响,在死寂的战场上却如重锤击鼓!跪下了。这一跪,仿佛抽空了所有彭城守军最后一丝力气。方才嘶喊的将军姬离,猛地别过脸去,坚毅的下颌线条咬得死紧。城楼最外沿的几名兵士,身体晃了晃,竟似要瘫倒,被同伴死死架住。抽噎和呜咽再次不可抑制地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绝望悲戚,却也带上一种无可奈何、被碾碎般的灰烬气息。连楚军前排部分老兵卒脸上冰冷的杀意,亦因这平静的屈从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不是敬服,而是某种源自原始的、对极端反差行径的错愕。
玄衣素服的身影,披散的长发垂落于双肩和地面,如同荒野中被折弯的韧草。他就在这污秽冰冷的土地上,以膝代步,朝着那象征楚国无上威严与暴力的戎车,坚定沉稳地跪行而去!每一步膝行,都在干燥板结的土地上拖曳出清晰的痕迹,也在万千人心口上刻下血痕。楚矛如林,寒芒在他头顶、身侧沉默地闪耀,映照着他屈辱却又如山岳般平静的面容,形成一种诡异到令人窒息的画面。
百步之距,在这极致屈辱的跪行之下,如同跨越了整个地狱的长度。
当徐偃王的膝行终于止于戎车丈余之地时,他仰起头,披散的黑发滑落两侧,露出那张毫无血色却仍不失清隽的脸孔。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深秋古井的水面。
“嬴诞,拜见楚君。”声音微哑,竟无一丝波澜。
整个楚军阵营都屏住了呼吸。就连文王熊赀冕旒后闪烁的瞳孔深处,也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刺痛般的涟漪——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这平静的屈膝,比任何愤怒反抗更有力量,无声地穿透了楚军的威势。
文王的目光在那挺直不屈的脊梁上停留良久,才缓缓移开,扫向徐偃王身后远处那片死寂的彭城城墙——仿佛被彻底抽空了魂魄,那沉默的黑影本身便是最大的献祭。他面上没有表情,只在喉间极低地哼了一声,难以辨别是赞赏、嘲讽抑或些许烦躁。
一挥手,那丈二力士手中交叉的长矛骤然分开收回。熊赀的声音自高处落下,如同青铜掷地,冷硬、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
“传寡人令:徐偃王嬴诞即囚于中军!前军锋锐,不得擅入彭城一步!违令者……”冰冷的尾音拖长了片刻,随即被狠狠斩断,“诛族!”
军令既下,两名楚军将领翻身下马,动作迅捷利落,一左一右架住了刚刚艰难站起的徐偃王。冰冷沉重的精铁锁链,带着生硬的碰撞声响,套上他的双腕。他没有任何挣扎,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远处彭城的方向,任由楚兵推搡着,披散的长发在风中拂动,身影迅速没入那片赤红如血的楚营深处,消失于幢幢营火交织的、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巨大的囚笼是用整段整段的粗壮硬木捆绑搭成,缝隙粗大得可以伸进手臂。潮湿的水汽带着泥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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