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血阳之祭(1 /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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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肮脏不堪,不再洁白。它覆盖着翻倒的驼皮帐篷、碎裂的陶罐、还有那些不知凝固了多久,已变成乌黑冰晶的血污。这片阳纡的盐泽草场,如今像一块被粗暴撕烂、又弃置践踏过的巨大脏抹布。风,锐利如寒铁打磨的刃,呼啸着掠过支离破碎的土地,裹挟着硫磺与腐肉的气息,吹动残破的战旗。那深沉的玄色旗面上,以金丝细密绣成的周王室图腾——展翅欲飞的神鸟,亦被撕裂,被喷溅上去的乌黑粘稠之物玷污,在寒风里沉重又悲怆地抖动着。

空气凝滞着钢铁的腥甜与一种更深重的绝望。无数精赤上身、粗布塞口的戎人被绳索紧紧勒进皮肉,结成一串串扭曲哀嚎的队列,在周军持戟士兵凶悍的目光与更凶悍的鞭笞下,步履蹒跚地跋涉过这片血污的冻土。锁链的拖动声沉闷喑哑,摩擦着大地残存的硬壳,单调得令人心悸,如同大地临死前迟缓费力的喘息。偶有囚徒踉跄跌倒,便立刻引来皮鞭的抽打,鞭笞声撕裂空气,溅起沉闷的回响。鞭响过后,便是更低微、更压抑的呜咽。失败者的血与泪,早已被无尽的寒风吹成盐碱地上刺眼的晶体。

远处,一片尚未完全倒下的白色毡帐前,巨大的青铜鼎在熊熊篝火上翻滚着热气,散发出阵阵浓郁的肉糜香。鼎身上盘绕的饕餮纹在火光中狰狞起伏,恍如欲噬血肉。鼎旁,矗立着一座高台,夯土台基被血与泥草草糊过,显出几分暴发户般的生硬。穆王姬满,就立于这刚搭就的权力峰顶。他身形挺拔如崖壁孤松,身披犀甲,外罩玄地云雷纹战袍,那威凛之势几乎要压过青铜的沉重。头上高耸的金冠之下,一张周正的方脸上,浓眉压着狭长的眼,鼻梁挺直如刀锋,唇角勾起一丝弧度——那不是愉悦,更像是青铜器上精雕细刻的、象征胜利与威权的图样,森冷坚硬,没有一丝活气。

他俯视着这片由他意志和铁血涂改出来的疆土,目光如鹰隼般缓缓扫过,那些垂死挣扎的囚徒,那些被遗弃的兵刃残骸,那些仍在冒烟的废墟。最后,他收回视线,落在身侧捧着一片崭新龟甲的卜官身上。卜官的双手精瘦干枯,指节泛白,正微微发抖。

“卜词如何?”穆王的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鼎沸的烹煮声与囚徒的呻吟,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锋芒。

卜官的头深垂下去,下巴几乎要触碰到龟甲冰冷的裂纹:“天应……大吉!维王赫赫,戎师丧沮。四方其训之,无竞维烈……”他的声音颤抖着,为那些古老庄重却显得苍白无力的卜辞注入了无尽的惶恐。

穆王唇角的冷硬线条纹丝未动,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满意。这满意并非源于天意,而是源于此刻他足下那令人颤抖的权势掌控感。他缓缓抬起右手,手背上的筋脉在火光下清晰如青铜器的脉络纹饰。那覆盖着狰狞兽面青铜护腕的手指,指向前方那片哀鸿遍野之地。

“传令。”命令如同寒铁坠地,“首脑之颅,悬于辕门。余者……”他目光扫过那群在泥泞中挣扎的蠕动身影,“分予诸将,为奴,填沟壑。”

掌旗官挺立如枪,应诺之声刚吐出半个字,一个苍老却不失清朗的声音如古剑鸣鞘,截断了他。

“大王且慢!”

太仆祭公谋父踏上高台。他须发皆如初雪,一身庄重的玄端礼服在血腥的风中微微拂动,手中玉圭紧握。他向着穆王躬身,身躯带着某种岁月磨砺后的韧劲。他抬起头时,目光如两团在风雪中仍执着燃烧的灰烬,沉静地凝望着年轻的君王,没有惧意,亦无谄媚,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忧虑凝在其中。

“戎狄之性,禀天地粗犷之气而生,”祭公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喧嚣的风声与鼎沸人声,带着古雅文辞的独特韵味,“昔先王之世,定有定制:戎狄荒服,唯修人事,不责珍贡,更禁穷兵黩武侵其地,强役其民。盖因其地瘠民悍,索之过深……则生祸患,形同竭泽求鲋。臣伏望……”

他的话语尚未落定,穆王却突兀地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尖锐、干涩,毫无温度,如同一块冰冷的青铜片摩擦过冰冷的岩石,瞬间刺穿了周遭凝结的氛围。

“太仆老矣?”穆王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俯视着面前的老臣。他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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