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刑典之血(2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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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乱之根,不在四方边鄙,而在庙堂之内。 朝廷律法,如一座巨大青铜鼎鼐,其分量早已倾斜、崩坏!礼法本应如日月行天,光耀万物,令行禁止。然而如今殿堂之上,尊卑失序,朝臣们依仗血脉特权肆意妄为,诸侯封君视王命如废纸;殿堂之下,黎民更是轻贱律法,以弱肉强食为求生常理。朝廷律法早已如同一具腐朽空壳。这巨大的鼎身,已布满斑驳裂痕,无法承重天下。

鼎既不立,纲常何存?纲常既坏,这看似恢弘的王权殿堂,又岂有稳固之基?

姬满目光掠过依旧伏拜的上卿吉甫,望向他身后那一片在晨风中瑟瑟摇曳的乌发冠缨,沉声道:“召伯臯来。”

伯臯步履显得微微迟钝,苍老的须发在殿前肃立等待的诸位年轻朝臣间,显得尤为突兀。他步入大殿的脚步声,沉重而谨慎,如同踩在历史的尘埃之上。这位曾经叱咤风云、掌典册、定礼乐的老臣,其身影依旧残留着昔日权重的威严,却又被时光晕染出一层无法忽略的陈旧色彩。

“大王……”伯臯在阶下停住,身躯缓缓折下,以几乎有些僵硬的姿态向姬满行臣礼。

“免礼,伯臯。”姬满稳稳地坐在席上,目光落在他身上,“先王之世,礼法彰明,朝廷肃然。然今日朝堂纷争,言官攻讦,诸侯跋扈,律法礼制……何以竟如破旧的缰绳,难再驾驭这奔驰的马车?”姬满的手指,轻轻划过玉案光滑冰凉的表面,上面仿佛还凝聚着大臣们刚才在激烈争论中带起的风。

伯臯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瞬间,姬满注意到他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混杂着惊诧与苍凉的神色。他微微垂首,声音苍老却异常清晰:“老臣斗胆。自大王御极以来,屡有卿士公族僭越本位,以权势为倚仗,视礼法为虚设;亦有胥吏小臣,蝇营狗苟,恃裙带而藐视尊卑之序。名器混淆,尊卑失序,长此以往……纲常崩坏只在旦夕!”他语速沉缓,一字一句如同生铁砸在地上,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

“纲常崩坏?如何崩坏?”姬满追问,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逼向阶下。

伯臯的额角似乎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再次躬身,言语更加凝重:“譬如‘大射礼’,诸侯献主、陪射之礼,本以明君臣之道,定上下之分。然近年诸侯观礼,多不遵仪轨,或僭越上射之位,或喧哗自矜。更有甚者,如东吕侯之子,竟于射坛之上,以金饰之矢擅自取代大王赐予的侯射专用赤弓,公然蔑视尊位!此等悖礼,上行下效,其害之烈,猛于洪水滔天!”他的声音透出难以抑制的悲愤与忧虑,“大王欲立新法,须先正其名,复礼制之根本,重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纲常!”

他的陈词,激昂中渗透着近乎固执的坚定。然而,他口中反复提及的“君臣尊卑”,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了青铜锈色的尖锐棱刺,准确无误地刺穿了姬满试图寻找的安宁核心——旧礼,其根基早已在权势与贪婪的腐锈下朽烂,只剩下一具威严而空洞的华丽甲壳。 纵然这具甲壳尚存,又如何能束缚宗室公卿膨胀的私欲?又如何能填平黎庶怨望的深壑?

姬满需要一座新的鼎。一座足以承接天道、规范万民的鼎。

“伯臯,”姬满缓缓起身,俯视阶下,“礼如鼎足,固然重要。然寡人问你——律法呢?诸侯骄纵,欺压庶民,乱殴伤命者,以金帛赎;官吏横征,破家灭户者,因宗族庇,罚俸而已!此等律法失公,民怨如沸如腾,何曾因你那‘尊卑之序’有半点减缓?”姬满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一字一砸。

偌大的殿堂之内,死寂无声,连青铜灯盏中油脂燃烧的轻微“哔剥”声都清晰可闻。

伯臯原本因激动而略显红晕的面庞骤然褪尽了血色,变得如同庙里那些久受香烟熏染的木塑神像般惨淡。他缓缓抬起布满浑浊纹路的双眼,定定地看向姬满,眼底深藏着被冒犯尊严而产生的巨大震动,又混合着被某种突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彻底撼动的失重感。他似乎想张口,喉结艰难滚动着,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他的目光凝固,如同冰封千年的湖水,唯有枯瘦的手指在宽大的袍袖中剧烈地颤抖着,透露出内心巨大的波澜。

姬满走下王阶,一步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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