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尘钺断链(5 /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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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株歪斜枯树的虬枝,在铅灰色天穹下如同嶙峋鬼爪。更远处视野的尽头,依稀可见更多和他一样在寒风中缩紧身体、濒临最后时刻的西戎人,在各自的断壁残垣下,如同等待冬雪掩埋的破旧陶俑,只剩一口气在寒冷中无声消散。

一阵压抑但充满焦躁的低语声,混杂着枯草被踩踏的窸窣声响,从屋外那道作为门户象征、实则早已倒塌大半的残破土埂后传来。几个同样衣衫褴褛、身体在寒风中抖得筛糠般、脸颊却因愤怒和某种绝望的狂热而扭曲涨红的青壮后生,紧紧围拢在一起,头颅挤得极近,似乎在传递着什么可怕的消息或酝酿着无法挽回的行动。低沉的、属于他们祖先传承下来的西戎古语,在呼啸的寒风中时隐时现,断断续续地钻进达努叔几乎冻僵的耳朵。

“……看见了吗?看见戍堡上面挂的那些‘东西’了吗?!”一个刻意压低了、却因愤怒而仿佛要爆裂开来的声音如同压抑的地火在冰层下滚动。

“是新……新来的那批皮甲片钉的……”另一个年轻人声音干涩得如同破旧的皮革摩擦,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伸出那只布满冻裂血口、像粗糙岩石般的手,遥遥指向远方——一片被低矮丘陵遮挡住部分、枯败得如同死尸皮肤般的黄土尽头。那里隐约可辨一座被冰霜覆盖的商朝戍堡轮廓,如同趴在大地上的毒蛇。堡顶几面簇新得刺眼的赤红底子、黑纹玄鸟大旗正猎猎作响,那红色在灰白世界里显得格外妖异而残酷。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戍堡粗糙得如同野兽爪痕般的夯土外墙之上!几具早已僵硬的尸体,如同集市上悬挂风干的兽肉,被用粗砺的、勒入肉中的麻绳捆绑着手脚,赤裸着枯瘦的上身,高高悬吊在外墙的木桩上!头颅无力地低垂,在刀割般的寒风中微微晃荡!那是前几日村中几位最有威望、也是最后几位有力气走上几十里路去戍所商都、试图向那些官老爷磕头请命、恳求减免冬日无度摊派粮畜的长者!他们的尸体如今成了戍所“示众”的蜡尸,用最后的存在无声地向这片被奴役、被掠夺了千百年的土地发出泣血的控诉!

“商……商人!狗日的!猪狗不如的豺狼!”第三个声音,那个最年轻也最冲动的后生,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翻腾的仇恨火焰,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嘶哑低吼,牙齿因愤怒咬得咯吱作响,“草籽都下种了!皮子早在一场雪前就全剥光交了他们所谓的‘御寒之献’!羊……连骨架子都被啃光的羊!最后那头老牛犊子,昨天也被他们强拖走……说是要宰了献祭他们那该死的祖宗!灶膛?呵!那群人面兽心的东西!剥皮削肉熬骨油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还要我们交什么‘西平献金’?!那是要把我们骨头缝里最后的那点油星、把这冻土里深埋的石头都碾碎榨出来!那是要熬干我们老幼妇孺最后一滴骨髓油!达努叔!你听听!听听外面娃儿的哭声!听听族里婆婆们冻坏的咳嗽!再等下去……达努叔!忍不下去了啊!横竖都是饿死冻死,等着被雪埋被野兽拖走!不如抢他娘的!抢一把戍堡的粮仓!就算是死,也拉上几个该死的商人兵痞垫背!死也死个痛快!”

这如同引燃火药桶的呐喊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年轻人心中的死火。“对!抢他娘的!”“死也得溅他们一脸血!”“抄家伙!要死一起死!”压抑的火焰在饥饿与绝望的冰原上猛然爆燃,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年轻的眼睛里喷射着毁灭的光芒,一个个佝偻蜷缩的身体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强弓,准备射出那最后一支穿透地狱的箭。

达努叔布满皱纹沟壑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瞳孔收缩。他用那条伤腿吃力地支撑着身体,挪动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身体,没有立刻回应年轻人那沸腾如滚油的仇恨与破釜沉舟的嘶吼。浑浊而干涩的、如同蒙着一层灰翳的老眼,依旧死死地、穿透狭窄缝隙、沉重地粘在窗外那片末日景象之上。

视野所及,远不止戍堡上那几具惨绝人寰、悬挂示众的冰冷尸体!山坡下那片低洼结冰的沼泽地里,几个更小的、裹着破布如同移动包袱般的人影,正匍匐在覆着薄冰的漆黑冻泥上,用红肿溃烂、甚至失去部分手指的手,在冰冷刺骨的泥浆里疯狂地刨挖着早已枯死冻硬的草根、苔藓,试图找到一丁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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