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尘钺断链(6 / 11)
以果腹的东西。更远处,一群裹着千疮百孔旧麻片、身形枯槁如风的妇人,背着空空如也、几乎散架的藤筐,在枯焦得如同鬼影般的荆条丛中拼命地拨弄、搜寻,期望能在那早已被搜刮了千百遍的刺丛里,奇迹般找到一两个残存于枝头、被鸟雀遗漏或是冻得坚硬如石的小小浆果……这些人影,无论大小,无论男女,都流淌着他西戎部族的血脉!如同被反复压榨、抽干了乳汁甚至最后一点血色、依然挣扎着咩叫求生的病弱羊羔。空气里弥漫着死寂、绝望和一种病态的亢奋气息。他枯裂得如同千年树皮的双唇艰难地嗡动了一下,喉咙里仿佛堵着滚烫的沙砾,发出如同老朽风箱般沉重浑浊的、几近破碎的叹息声。那沉重的声音被窗外瞬间呼啸而过的寒风裹挟、彻底碾碎,只余下沉重浊响的一个字,带着千钧重负般的纠结与不忍:
“……等。”
……
新岁祭天后的殷商朝堂,巨大的青铜鼎炉中袅袅散尽最后一丝青烟,残留的香灰余温尚存。然而整座宏大的殿宇内,空气却凝重粘稠得如同凝固的金水。阳光透过高大的楹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精美的花纹地砖上投下清晰的光带,却无法驱散弥漫在殿宇深处那份令人窒息的政治严寒。一场决定着千里之外万千生民存亡的决断,正在这象征天意、却充斥着人间冷酷算计的地方冰冷上演。
新任太卜——一位脸庞削瘦、双目细长如蛇、举止刻板如同提线木偶的官员——手捧着一卷由雍州地方进呈、以隶书精心写就的沉重简牍,面色凝重肃穆。他用一种抑扬顿挫、古奥难懂、模仿着祭神灵时唱诵祭文的腔调,缓慢地、带着奇异韵律地朗读:
“……天威丕显,降责于下土……雍州西鄙,岁逢旱魃,天少泽露,雨露罔至……”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字字句句如同带着寒气的符文,“……牧草稀疏不成束,牛羊羸弱倒伏途……商属西戎诸部所贡牛、羊、皮、黍、漆、金诸物……照例勘验……恐……难如期奉缴于上邦……”他刻意拉长了“恐难如期”几个字的尾音,仿佛在暗示某种可怕的天谴。
他的话音尚未在大殿的梁柱间消散,阶下朝班最前列,一个身影如同暴躁的猛虎,猛地跨出队列!此人正是执掌王朝军旅大权、同时也监管西北诸方国部落征伐与税赋催逼的巨头——“卫”伯。他身披玄色犀甲,肩头玄鸟纹章狰狞,体格雄壮如铁塔,面容如刀削斧凿,声若洪钟,带着战场上无数厮杀磨砺出的血腥杀气与不容置疑的锋利:
“太卜大人!”他洪亮的声音如同战鼓擂响,带着明显的嘲讽与不屑,粗暴地打断了太卜那文绉绉的“禀报”,“何必在此浪费时间,朗读那些粉饰太平的无味账目?!”他犀利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镞,扫过新太卜那张瞬间僵硬发白的脸,随即猛地转向王座的方向,声音更加高亢,带着强烈的煽动性与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西戎人今年何止是‘无贡可纳’?!他们更是胆大包天,因自身粮食物资匮乏,竟敢公然聚众闹事,冲击我商朝戍守西疆、代表王权神授之神圣戍堡!已有三位忠于王事、巡边戍守的卫兵惨死于这些暴徒棍棒柴刀之下!尸骨未寒!”他向前猛踏一步,铿锵有声,仿佛脚下踏着敌人的头颅,“大王!若不即刻调拨重兵,雷霆万钧,踏平其穴,焚其庐舍,夺其最后存活的牲畜作为补偿!然后将其部族头目枭首示众!悬头高竿!让蛮风刮净他们肮脏的尸臭!何以震慑那些心怀叵测的边鄙宵小?!如何能让四方蠢动的蛮夷慑服于商之天威?!若不如此,坐视暴行蔓延,商域之内,必生祸乱!那时我殷商六百年基业,何以安泰?!”他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目光咄咄逼人,带着战场归来的杀伐气势,如同实质的压迫感,扫过阶上阴影笼罩的王座,直指那位沉默的新君祖甲,仿佛在逼其立刻做出裁决!
祖甲深深地陷在宽大王座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巨大阴影之中,冕旒低垂,厚厚的珠玉垂帘如同水幕般遮挡了他的面庞与神情,远远望去,更像是一尊没有生命、没有意志、仅仅是仪式象征的沉默泥偶。唯有他那一双藏在宽大玄色织锦广袖里的手,在无人可见的隐秘之处,正无意识地、近乎神经质地来回抚摸着一个坚硬粗糙的小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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