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王钺裂云(5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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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传来时,傅说正在署衙昏暗的烛光下,与新任大卜巫咸仔细核对下一次由武丁亲自主持的秋祭大典的流程细节。他握着记录仪轨的简牍,手停顿了片刻,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青筋隐现。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沧桑而沉静的脸庞,上面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寒意更甚,仿佛凝结了万古玄冰。

“告诉王上,”他放下简牍,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孟津戍堡,乃拱卫王畿北门之锁钥,工期不可延误一日。让‘百工营’的隶臣匠卯,即刻接任工师之职。”

“卯?”巫咸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他是个刑徒奴隶啊!而且他……他脸上还烙着黥印!让他去督造戍堡?那些贵族监工岂能服他?这……这恐怕……”

“他精于筑城,尤善夯土版筑之术,曾在傅岩为工头,所筑之城垣,坚逾金石,洪水冲而不垮。”傅说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人。出身贵贱,岂能定贤愚?告诉王上,这是我的意思。若有不从者,军法从事。”

当脸上带着耻辱黥印、衣衫褴褛的奴隶卯,在一队全副武装、眼神凌厉的王宫卫士的护送下,出现在孟津尘土飞扬、人声鼎沸的工地上时,引起的震动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原工地的贵族监工们,包括杜元的一个远房侄子,看着这个卑贱的奴隶竟然手持象征新任命的木制符信,一个个面面相觑,脸色铁青,如同吞了苍蝇般难看。卯却对他们的目光视若无睹。他默默脱下那件破烂的外衣,露出古铜色、布满伤疤和结实肌肉的上身,赤膊大步走入汗流浃背的劳工群中。他抓起一把刚刚拌好的湿泥,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手指仔细捻了捻,感受着土质的粘性和湿度;他用脚步精准地丈量着地基的深度和宽度,不时蹲下身子,用手指抠挖土层检查夯实度。接着,他操着浓重的地方方言,声音洪亮而沉稳,大声指挥着奴隶和征发来的民夫调整夯土的层次和力度,指出之前夯层不均匀、夹有杂质的问题。他粗糙的手掌亲自示范着如何将沉重的木杵举得更高,落得更实,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咚!咚!”声。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忙碌的人群中,只有那沉稳有力、带着独特韵律的号子声,穿透了工地的喧嚣,回荡在洹水河畔:“嘿哟——!举杵高——!嘿哟——!落得实——!嘿哟——!筑坚城——!嘿哟——!保家园——!”

数日后,当傅说和武丁秘密派来的特使悄然抵达孟津巡视时,看到的是一段已经初具规模、在卯的指挥下重新夯筑过的城墙基址。与之前松垮敷衍的部分截然不同,这段新墙基层次分明,夯土紧密如铁,棱角分明,在烈日下泛着坚硬的土黄色光泽。卯古铜色的脊背上汗水淋漓,混合着泥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如同披着一层金色的铠甲。周围的奴隶和民夫看他的眼神,不再是面对监工时的畏惧和麻木,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信服和隐隐的敬畏。

“惟其能。”傅说看着卯在人群中挥汗如雨、指挥若定的身影,低声对身旁的特使说。特使默默点头,将所见所闻,尤其是卯的技艺和劳工们态度的转变,详细记录在随身携带的简牍上。

……

权力的集中,如同逐渐绷紧的强弓硬弩,弓弦吱嘎作响,积蓄着巨大的势能。它亟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来释放这股力量,证明这条艰难改革道路的正确性,并彻底堵住所有反对者的悠悠之口。而北境凶悍的鬼方,仿佛听到了这无声的召唤,适时地撞上了这张日益坚韧、蓄势待发的弓弦。

鬼方首领自恃勇力冠绝草原,又通过秘密渠道探知商王朝新君初立,朝局因傅说改革而动荡不安,贵族怨气冲天,竟亲率五千精锐骑兵,绕过重兵布防的孟津要塞,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从防御薄弱的山区隘口突入,直扑王畿富庶的腹地!前锋游骑一度逼近洹水南岸,殷都震恐!烽火再次冲天而起,映红了北方的天空,告急的鼓声昼夜不息!

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的争吵再次爆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为激烈。以杜元为首的部分贵族,力主遣使求和,认为新军初练,战力未成,府库虽经整顿仍不充裕,不可浪战,应以金银玉帛、甚至割让部分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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