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砥石铭(3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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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掠过高岗上一排排低矮的窝棚,一张张镶嵌在枯槁脸庞上的眼睛茫然地望向这里,又迅速地惊惶躲闪开去,如同风中脆弱飘摇、随时会被无情掐灭的点点野火。“刻痕深凿于巨木的纹理之上,每一道都嵌入历史的骨血。”这无声的意念在他心中震荡。

“司徒契!”甲士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仪式感,在空旷简陋、四壁透风的棚屋狭小空间里回荡,试图强行盖过穿堂呼啸的寒风呜咽和远处死水沉滞的呜咽。“此为司徒符信!”他侧开身体,露出身后车板上那几捆在幽暗门棚阴影下依旧轮廓硬朗、透出清晰几何纹理的暗红色陶瓦。暗红的陶土,在窝棚昏暗混沌的光线里,反射不出暖意,只呈现出一种凝固了的、干涸血迹般的色泽。

契的目光,终于缓缓地移动了。他掠过那些代表着权力与秩序、厚重规整如同枷锁般的瓦片。那抹暗红,刺入眼帘,像凝结了无数旧日的血泪。他的视线最终,如同沉重的石磨,落回了窝棚最深处、那堆跳跃着微弱火光的角落旁。那截尚未刻完的黝黑巨木,如同黑暗深处蛰伏的巨兽,静静横陈。木身之上,纵横交错的深槽,初具雏形,如同大洪水在这片土地撕裂开的最原始伤口,而此刻,在这些伤痕之上,新的、更深的刻痕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生长、弥合,孕育着某种磐石般的、不可摧折的力量,一种沉默的、自内而生的秩序宣言。他没有伸手,哪怕是最轻微的动作示意去迎接那象征着虞舜王权威柄的陶瓦。他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那动作幅度小得几乎无法从尘埃中分辨,却带着万钧巨石自山顶缓缓滚落般的凝重。那刻痕深凿于巨木,每一道都嵌入历史的骨血,无声胜有声。

……

通往虞舜议事石庭的回廊幽深而空旷,巨大的石柱支撑起高耸的穹顶,回响着每一个靠近者的脚步声。空气里弥漫着尘封的冷意和远处燃烧的松烟气息。巨大的铜火盆在厅心炽烈地燃烧着,火焰吞吐跳跃如同不羁的野魂,妖异的光影在粗粝冰冷、刻满岁月印记的石壁上游弋不定,如同无数挣扎盘桓于远古的缥缈灵魂。帝舜高踞于土台之上厚厚的、泛着陈旧金黄色的蒲草垫中,暗色麻葛交领袍服的边缘,沾着几道清晰的、已然干涸成褐色的泥浆印迹,无声诉说着主人不久前才离开泥土与辛劳。

他正温和地对着一位远道而来的南方酋长。那酋长体态健硕如林中巨木,古铜色的面膛被蛮荒烈日与呼啸风刀磨砺得坚硬粗糙,如同经年的岩石。他鬓发间高高插着几支绚烂的彩羽,色泽如同初升的朝阳泼洒到新磨的铜镜上,闪烁着刺目的光芒,象征着他部族的太阳崇拜与累累战功。石庭空旷的空间里,飘荡着一股奇异而浓烈的混合气息:南方湿热密林深处潮湿泥土中孕育的浓烈兰草芬芳,与某种散发着辛辣气味的土酒酝酿出的醇香交织在一起,如同无声的异域宣告。

酋长恭敬地向前深深躬腰,粗糙厚实、布满茧痕的双手,捧着一块未经雕琢的巨大的朱砂原矿。那矿石色泽鲜红欲滴,在厅中火光的照耀下如同巨兽心脏刚刚剜出流淌的热血,散发出一种原始而极具侵略性的视觉冲击。“……羽山族……归附天光,永服王化!”酋长的声音洪亮,带着南方密林湿热地带特有的黏浊鼻音,在石壁间撞击回荡。

舜端坐于上,脸上漾开宽厚而模糊的笑容,如同春日化雪般温和地抬起手臂,示意酋长不必多礼。

就在这时,契,像一道无声渗入的、来自沼泽深处的墨痕,悄然淌过侧廊投下的幽深阴影。他身上那件陈旧的皮袍,带着大野泽畔湿泥与腐植搅和的水腥浊气,甫一进入这充满奇异馥郁芬芳的厅堂,那股格格不入的、属于最底层挣扎者的原始气息便悄然弥散开来。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时光的尘埃上,无声地停在土台下方最浓稠的阴影角落里,身体仿佛融入了那片未被铜火光辉照射到的、冰冷而沉黯的石壁。他没有如同南方酋长般高举象征归顺的珍宝。捧在他粗大手掌中的,是一方未经烧制、还带着田野湿气的粗糙巨大泥板!板面被粗糙而有力的手反复拍打至紧实、坚固,上面用削尖的、近乎野蛮的硬木条,刻满了纵横深峻、排列却蕴含着奇异逻辑的符号!那刻痕边缘沾染着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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