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砥石铭(2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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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的声响,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过锈蚀的陶片:“您……您刻的……是啥?”那声音带着长久沉默后的艰涩,仿佛第一次开口说话的生疏。

契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静如山岳的目光,甚至都没有从手中的木与凿上移开一丝一毫。右手沉稳地下压、撬动。又一道深、直、边缘带着新裂木茬的槽痕,在饱经磨难的黝黑木身上凛然显现!如同撕开混沌的、开天辟地的第一刀!窝棚破败的缝隙里,风如同窥探者悄然潜入,扑向那点羸弱的火源。火塘中微弱的火焰猛地向下一伏,挣扎着几乎熄灭,光影随之在低矮的空间里剧烈晃动、扭曲,四壁仿佛都在摇曳。契借着这突然降临又瞬息万变的摇曳火光,动作没有丝毫的迟滞或慌乱,手臂的轨迹依旧沉稳、精确。直到那一道深刻的槽痕末端被稳稳凿定,一滴滚落的汗珠恰好汇聚在凿点上,砸出一朵微小的水花,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悠远,如同地下深河于千钧巨石缝隙间流淌激荡的低吼:“刻‘活’下去的路。”他顿了顿,那顿点如同磐石嵌入大地,石凿尖端在那道深槽末端稳稳顿住,落下的汗水正好汇聚在凿点上,“刻认得这路……记下路标……传出去的法子。”每一个字都像有重量,砸在这片浸透着死寂的土地上。

旁边的老渔叟岩,正佝偻着腰,用一枚边缘被反复磨砺得圆钝发白的骨针,费力地修补着一张巨大的苇席。这张曾经铺满整个泽面、捕捞过无数鲜鱼带来温饱的席子,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如同被蛀空的枯叶。每一次引针穿过密实而又湿滑坚韧的苇条,枯树皮般皱缩的手背皮肤都被坚硬的苇皮反复切割、刺破,渗出细小的、几乎瞬间就被寒风凝固的血珠。听到契低沉的声音,他布满沟壑、饱经风霜的老脸皮难以察觉地抖了一下,浑浊得如同蒙尘水珠的眼球在窝棚里弥漫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浑浊烟气里艰难地转动,最终落在那截粗黑浮木上被契用石凿开辟出的、越来越清晰纵横交错的深刻痕路上。他喉结如同困在泥塘里的鱼鳃,困难地上下蠕动了好几下,才挤出一声带着喘息和沙砾摩擦感的回应:“……刻……记路……好……好过……瞎子走夜路……”他低下头,继续与顽固的苇席和钝涩的骨针搏斗,每一次拉扯都伴随着手臂细微的颤抖,那声音几乎被针线摩擦苇条的低吟彻底淹没。

多年风霜在契脸上刻下的沟壑,如同干涸河床般深沉。就在某个依旧弥漫着苦涩水腥气的黄昏,蹄印与车轮的深辙碾过板结龟裂的污泥地,碾碎了窝棚中沉滞的空气。

“虞舜召契。”传令的甲士穿着浆洗发硬、带着浓重碱味如同裹尸布般的粗麻衣袍,笔挺地站在泥泞不堪、满是巨大浮木残骸的土路上。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刻意地拔高,企图穿透这泽畔弥漫不散的、腐烂与新芽混杂的气息,因而显得异常突兀,如同金属的刮擦撞击着沉默的荒原。

他身后,是几辆由巨大木质轮车组成的队伍,正发出笨拙刺耳的吱呀呻吟,碾过大片裂开如龟壳般的泥沼地,留下深陷的车辙。巨大的木轮边缘沾满厚厚的、如同血液干涸后的黑泥,笨重的车板上堆叠着几捆用坚韧草绳紧紧捆扎的沉甸甸之物。那上面是纹路清晰、胎壁厚实的红陶筒瓦,在苍白的、毫无暖意的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哑光,是某种崭新秩序的冰冷注脚。甲士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窝棚区残破的景象,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视线最终投向了那截歪歪斜斜的茅棚门口,全然无视了车板上那些象征着权力根基的崭新红陶瓦,仿佛那不过是最寻常、不值一提的路边石子。

“司徒?”契站在简陋得仅由几根巨大浮木勉强支撑起的门棚下,身上裹着那件浸透了水腥与汗渍盐霜、早已分辨不出本色、硬邦邦如同干涸泥块般的旧皮袍。寒风裹挟着野泽独有的湿冷水汽,毫无阻隔地穿门而过,如同冰锥钻入骨髓深处。他口中重复着这个古老而沉重的词汇——“掌教化?”三个字在唇齿间咀嚼,重若千钧。他灰蒙蒙的眼瞳,如同蒙尘千年、早已失却灵韵的古老玉璧,没有立即投向传令者,而是越过对方笔挺如标枪的肩甲,投向远方的泽畔滩地。那里,几副渔舟朽败的骸骨歪斜地半埋在泥中,浑浊的水洼深处,只有零星几点挣扎着冒头的细嫩草尖,呈现出一种营养不良的、病态的惨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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