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泥途相驹(6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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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高亢,不激昂,却如同极地深处一块冻透万年的寒铁坠入冰湖,“噗通”一声闷响,瞬间穿透殿堂上那些永不停歇的、充满了虚词套话、互相试探与嗡嗡回响的噪音,清晰地砸在每一个人耳膜之上。

新的政令与法典像投入深潭的重石,终于激起了无法忽视的滔天巨浪。他不分昼夜地梳理着大夏这台锈迹斑斑、部件庞杂的国家机器。

他将臃肿纠缠的朝堂职事像堆叠的乱草般一一厘清——负责法令执行与刑名的“治事”为一途;专司安抚黎庶、处理民生疾苦的“安民”为一途;职司监察官吏、考核升迁、整饬吏治的“察吏”又为一途。三途分立,职责明确,互不统属,又互为钳制。

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牧马人辨识马群,他从那些尚未被官场习气完全浸染的年轻官员中,挑选出一批眼神清明、举止稳重、眉宇间犹自留存着一丝锐气与朝气的面孔。他将这些人派出去,如同细密坚韧的梳齿,深入大夏广袤的、被遗忘已久的疆土村寨。命令明确而残酷:一村一寨,一户一亩,重新检核过去数百年间因贪污、隐匿、推诿、混乱而几乎腐烂不堪的田亩鱼鳞册与租税簿籍!每一块土地的归属、每一粒粮食的去向,都必须重新丈量、重新登记在崭新的木牍之上,无论牵扯到谁!

这已然是雷霆手段。然而,更关键也更惊世骇俗的一步,紧随其后。他派出了身边几名最机敏、曾担任过司库小吏的可靠下属,开始着手整理、彻查盘踞大夏脊骨上数百年之久的、如同藤蔓般缠绕数代、不断汲取养分、臃肿不堪的世卿贵胄食邑账目!那是一团被历史的苔藓包裹了上百年的巨大乱麻,早已发黑发臭,内里布满白花花的蛀虫,是盘踞在国家最深暗处的、真正的腐烂根茎!

细密的梳齿一旦深入这庞大腐肉,瞬间便碰到了坚硬如铁的骨头茬子!

西邑,大夫姒成府邸。这座占据了几乎半条街巷的庞大府邸,平日里朱门大开,车马喧嚣。此刻却气氛凝重得如同装满水银、即将爆裂的沉重陶釜。沉重的朱漆兽头大门紧紧闭合。大门两旁,姒成府邸豢养的家兵——远比王宫卫卒装备更为精良——盔甲鲜亮,如钢浇铁铸般排列开来,手中两丈余长、戈刃闪着寒光的青铜长戈森然斜指阴沉天幕,在门前宽阔的石板通道上构筑起一道冰冷坚硬的屏障。他们神情冷峻,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投枪,冷漠地注视着任何敢于靠近府门的人影,每一个细微动作都毫不掩饰地表达着拒人千里的敌意与警告。

关龙逄乘坐的、代表国相身份的漆黑檀木高车,被强硬地阻挡在距离府邸门前高大石阶数丈之外。车辕被迫陷入石板路面边缘堆积的泥土中。

驭者紧握着铜色缰绳的手心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车门推开,关龙逄只身踏下车辕。他依旧是一身简朴到近乎寒酸的深青色麻布直裰长袍,在那壁垒森严如同堡垒的朱漆兽门与盔明甲亮的寒芒阵列前,显得单薄而渺小,仿佛秋风卷起的一片枯叶,随时会被碾成齑粉。

他缓缓抬头,仰视那两扇紧闭的、如同饕餮巨口般深不可测的朱漆大门。门上,那对狰狞的狴犴铺首环,在阴霾沉沉的天空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幽光,虎视眈眈地俯视着门前渺小的身影。

“请通传:国相关龙逄,请西邑大夫出来叙话。”他的声音很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澜,如同石头投入深井,稳稳地投向那片冰冷的拒马戈林与厚重的门板,清晰无比地砸在门前青石板上,发出金石般的撞击回响。

沉默。唯有旌旗被风吹拂发出的烈烈响动。时间在凝滞的空气中缓慢爬行,每一息都沉重如铅。

沉重的朱漆大门忽地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裂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一张干瘦焦黄、挤满了深刻褶子的脸从那缝隙中探出。细窄的眼睛眯着,勉强堆砌出一点虚伪的笑意。那是姒成的心腹管家。

“回禀相爷,”管家尖细的嗓音如同被掐着脖子的公鸡,带着明显的推诿,“我家家主昨夜不慎着了风露,突染沉疴,寒热交加,已是昏昏沉沉,实实不能见客议事。烦……烦请相爷改日,择吉时再来……”

话音尚在门缝间滚动,仿佛怕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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