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泥途相驹(7 /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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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隙会透入什么晦气,大门猛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如同重锤擂鼓!沉重的硬木门栓“咔哒”一声落下,那干脆利落的声响,如同一面无形的盾牌再次闭合,彻底宣告了隔绝与拒绝。

驭车者握着缰绳的手骨节已经攥得发白,额角的汗珠终于汇聚成滴,顺着鬓角滑下。关龙逄在那片冰冷的朱红大门前静立了片刻。深潭般古井无波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权贵傲慢的巨大门扉。远处市井隐约的嘈杂叫卖声随风断续传来,更衬得此地的死寂刺耳。

片刻后,他没有再看一眼那紧闭的大门,也没有理会身后那道冰冷的戈戟之林,转过身,步履沉稳如初,一步一步走回了车厢。

沉重的木门背后,金碧辉煌的西苑正厅内。西邑大夫姒成穿着一身居家常服,懒散地斜倚在覆盖着斑斓虎皮的软茵席上。他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正随意地把玩着一块墨色润泽的玉圭,嘴角噙着一丝阴鸷而得意十足的冷笑。

“哼……新法?国相?不过泥腿子披了层官皮!也敢查我的食邑田亩赋丁?真当吾辈是泥捏的软柿子?”他冷笑着,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毒蛇吐信的阴寒。

这声冷笑如同无声的毒刺,在暗影中迅速传递。很快,通过隐秘的、盘根错节如同地底暗河的贵族关系网,这一丝冷笑被放大、被累积、被淬炼,最终化作了无数支毒焰升腾、带着致命敌意的火红箭头,从四面八方悄然射向王宫深处。

几日之后,一批特殊的木牍被小心翼翼地呈上了夏王发处理日常政务的阔大黑漆木案。这些牍片并非寻常的公文简牍,而是用于祭祀占卜的特制卜骨。牍片边缘呈现出一种极其刺目、极其不祥的暗红色!如同泼溅尚未凝固的人血,又似劣质朱砂染上了霉点,颜色暗沉诡异,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夏王发沉凝着面孔,伸出一根修长而布满握剑痕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冰冷的卜骨牍片表面。那暗红色的漆点带着一种奇异的粘腻感,沾染在他的指尖。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指移开,目光却如同山鹰般锐利地抬起,缓缓扫过阶下肃立的臣僚面孔。

巫祝姒雍那张瘦削如同骷髅的脸上此刻惨白得如同新糊的窗纸,薄薄一层细汗覆盖其上。他干瘪的嘴唇紧闭,抿成了一条紧绷到毫无血色的、锋利的直线。另外几位参与传递、展示这些“血牍”的银发苍苍的老世卿,此刻低垂着眼睑,目光在厚厚的眼袋掩护下垂落,或死盯着地面精美的夔龙雕花砖纹,或凝望着自己深衣的袍脚,没有一个胆敢去碰触君王那沉凝如深渊寒潭的目光。其中两人鬓角更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那殿宇深处煌煌灯火未能尽照的地方,闪烁着冰冷的微光。

那些凝固在卜骨边缘的暗红色印记,在殿内煌煌灯火照耀下,如同一只只怨毒的眼睛,分外刺眼,无声地灼烧着殿内每一个神经紧绷到极致的人。

在一片压抑得如同山倾前夜的死寂中,巫祝姒雍如同一个承受着无尽重压的幽魂,拖着灌铅似的双腿,无比艰难地从殿宇深处、那最幽暗的重臣行列里,踉踉跄跄地踏出一步。他枯瘦的身影在宽大的黑红色祭师袍服下瑟瑟发抖,仿佛背负着难以承受的社稷倾覆之重。当他终于走到王座正前方,膝盖重重撞击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噗通”一声脆响时,整个身躯都在这伏跪动作中难以遏制地剧烈战栗着:

“王……王上!祸事了!大祸临头了!神只……神只降下雷霆之怒了!”他的声音嘶哑破败,带着哭腔,如同夜枭悲鸣,“昨夜星象突生大变!荧惑守心!光芒炽烈如血……西邑……西邑本家封地之上……有……有灾云盘踞不散!黑气弥漫百里,直冲牛斗啊!此等大凶之兆,亘古罕有!”他猛地抬起那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涕泪横流的脸,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肃立在列班之首、一身深青布衣的关龙逄,“非天灾!是人祸!皆是……皆是相国所行革新暴政!触怒天地鬼神,惊扰祖庙列祖圣灵安宁之故!此等征兆,臣……臣魂飞魄散,肝胆俱裂!纵粉身碎骨,万死不敢不冒死直陈!!”

说完,那颗花白头颅猛然用力,额头以骇人的力道重重叩击在金砖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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