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安达成魔(4 / 5)
他把话头死死扣在「忧心邓修翼」上,绝口不提廊下冲突和内心怨怼。
曹淳这老狐狸突然的「关心」,在他听来,更像是在试探和挑拨。
曹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那双温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这安达,倒也不是全无城府。
「忧心掌印,是本分,难得,难得。
」他赞了一句,话锋却像柳絮般轻轻飘开,带着一种旁观者的淡然,「只是啊,安公公,咱们在宫里熬了半辈子,都明白一个理儿:这宫里的天,说变就变。
邓掌印若是一直这麽缠绵病榻……或是……唉,司礼监那地方,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总要有个新主事的人。
」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谈论天气,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安达微微绷紧的下颌。
「掌印说的是。
」安达谨慎地应和着,心中冷笑:来了!
果然是要挑唆!
他面上不显,只做洗耳恭听状。
曹淳继续用那拉家常般的口吻,如数家珍:「朱原吉丶陈待问丶曹应秋丶江瀛丶王昌,那是内书堂的顶尖人物,邓掌印心尖上的嫡传弟子;孙健,东厂提督,位高权重;蒋宁掌着内官监,王矩管着兵仗局;还有派出去管马市的那三个小子,叫什麽来着?」曹淳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子,脸上依然笑眯眯的。
「陈相书丶鲁迪丶汪东。
」安达不自觉的就回答了曹淳的问题。
「是了,都是邓掌印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干将。
若是……真到了那一日,这司礼监的权柄,自然是由这些亲近得力之人接手。
熬了这些年,也该轮到他们坐庄分果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每说一个名字,都在安达心里投下一块冰。
这些名字,确实像一座座大山,牢牢堵死了他的晋升之路。
邓修翼的承诺,在这些人掌权后,还能作数吗?安达的心沉了下去,一股强烈的被排斥感和不甘涌了上来。
曹淳将安达眼中瞬间闪过的阴霾和挣扎尽收眼底,话锋却如游蛇般轻轻一滑,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疑惑:「不过嘛……世事难料。
安公公,你说,若是邓掌印……他这病,竟又……熬过来了呢?」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熬过来」三个字在冰冷的空气中产生奇异的回响,然后才用一种充满诱导性的丶近乎耳语般的低沉声音问道:「你可曾细想过,陛下这次……为何独独让邓掌印在司礼监『闭门思过』?仅仅是为了一尊玉雕?」
安达猛地抬头,眼中不再是茫然,而是锐利的审视和深藏的惊疑!
曹淳终于图穷匕见了!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动,声音带着刻意的困惑:「小的愚钝……圣心难测,只知是因那玉雕……犯了宫规?」
曹淳笑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和煦笑容第一次透出一点深不见底的幽微之意,像古井水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犯了宫规?这天底下的规矩,哪个不是陛下的规矩?陛下若说无妨,谁又能说有碍?安公公,你说是也不是?」
他微微凑近安达,声音低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了天机的力量,「真正让陛下不豫的……是邓修翼这个人啊。
咱家在宫里伺候了快四十年,历经两朝,多少……能窥见一丝圣意流转。
陛下……不喜一个『无欲无求』丶心思深如渊海丶却握着司礼监大印的人。
这样的人,让陛下……觉得难以掌控。
」
他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平和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番足以颠覆人认知的话只是随口闲聊。
「安公公是明白人,在邓修翼身边这些年,他的手段本事,你应该比咱家更清楚。
可越是本事大,心思深,陛下……就越难放心啊。
」
安达的心跳如擂鼓!
曹淳的话,像一把淬毒的钥匙,猛地捅开了他心底某个一直不敢深想的角落。
皇帝对邓修翼的那种又用又敲打的别扭,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从未敢往「不喜其人」这个层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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