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白石自辨(3 / 4)
听完父亲欲辞官归隐的打算,沉默良久。
书房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窗外,绍绪七年的雪无声地覆盖着庭院。
裴世宪缓缓起身,走到父亲面前,撩袍,双膝跪地,深深叩。
裴衡一惊:「则序!
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
裴世宪并未起身,抬起头,目光沉静而痛楚地望着父亲:「父亲,儿深知您心中苦楚。
六年如履薄冰,二弟尚主形同囚禁,三妹归宗虽幸然亦蒙尘……桩桩件件,皆如利刃剜心。
您想挂印而去,觅一方清净,儿岂能不知?岂能不痛?」
他声音低沉,字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然,父亲,此举万万不可!
此时辞官,非但不能得清净,反恐招致滔天大祸,倾覆我裴氏一门!
」
裴衡眉头紧锁,嘴唇翕动,想要反驳,却被儿子眼中那越年龄的沉痛与洞悉慑住。
「其一,此乃授人以柄,直刺帝心!
」裴世宪声音陡然锐利,「二弟尚主之旨墨迹未乾,三妹归宗之议馀波未平。
值此微妙之际,您身为家主丶翰林清流,骤然请辞,陛下会如何想?朝野会如何看?『心怀怨望,以退为抗』!
这便是递到陛下案头丶堵也堵不住的悠悠众口!
陛下本就……本就对我裴家心存忌惮,此一举,无异于坐实了『裴家不满天家联姻,心存异志』之罪名!
届时雷霆之怒降下,当其冲的,便是尚在公主府如履薄冰的二弟!
父亲,您忍心看他因您一时之念,再遭无妄之灾,甚至……性命之虞吗?」
提到裴世衍,裴世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最沉重的砝码。
裴衡身体猛地一震,脸色瞬间惨白。
儿子的话像冰锥,刺破了他绝望中求生的幻象,将最残酷的可能赤裸裸地摊开。
世衍……那个被压死的儿子……
「其二,此乃自毁根基,断我裴氏京中之脉!
」裴世宪继续剖析,语气转为沉痛,「父亲,您虽困守编修之位,然翰林清贵之名仍在,两榜进士之身仍在!
此职,便是我河东裴氏在这京城中枢,最后一块立足之地,一道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声音!
您若去,裴家在京师,便只剩一个被圈禁的驸马!
成了真正的无根浮萍!
祖父在河东运筹帷幄,亦需您这双在京城的眼睛和耳朵!
失了此位,我裴家于朝堂,便如盲人瞎马,任人宰割!
消息断绝,何以自保?何以图存?」
裴衡颓然靠向椅背,眼神涣散。
儿子的话,精准地击中了他潜意识里对家族责任的那份牵绊。
他不是孤身一人。
裴世宪看着父亲动摇的神色,语气放缓,带上恳切:「其三,此乃辜负邓修翼一番苦心转圜之意!
父亲,您既已向他吐露心意,他并未一口回绝,反言等儿归来,又点您『忍耐三年』,此中深意,不言自明。
他是在给您丶给我裴家留馀地!
若您此刻执意强行,不仅辜负了他或有的相助之心,更可能将他置于险境。
陛下若疑心是他蛊惑您辞官,他亦难逃干系!
父亲,邓修翼此人,城府如渊,其意难测,但至少目前,他对我裴家并无恶意,甚至隐有回护。
此等人物,不可轻易得罪,更不可断绝这条或能通天的隐秘之径啊!
」
提到邓修翼,裴衡想起那间素净书房里无形的压力,想起那人洞悉一切的眼神,心头五味杂陈。
裴世宪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额头触地:「父亲!
儿知您心灰意冷,身心俱疲!
儿不孝,不能为您分忧于前,岂敢再阻您求安于后?然,家族存亡,系于您一身一念!
儿恳请父亲,暂熄辞意,另寻权宜之法!
」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提出早已想好的替代之策:「或可『称病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