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最完美的“投名状”(4 / 4)
是黑,是透明的。透明得一切的线都看得见,只是你愿不愿承认。
“将军。”他低声,许褚“嗯”。吴子兰笑:“教了我一课。聪明,真不如直。”
许褚没回答。他的肩黑广,像一面墙。他不劝,也不慰。他的眼前只有将要到的门。门里,有更大的“度”“节”。
—
荀彧在偏廊下看完一封草稿,把“清议非清洗、礼须有度、刑须有节”写在小札上。他知道这三句未必能救谁。他只求它能救“形”。他吹灭灯,起身。风挟着酒香与血腥绕廊而过,他的袖摆轻轻一翻,把风拢在袖里。他看见殿前白绫在灯下像水一样,心里叹了一声。他对自己说:明日要站得稳。他把私印压在胸口,私心重了两分,却让他的脚步更稳。
—
苍黑的天边有一线极薄的灰,在城的最远处试图破暗。暗室里,铜丝上的光点忽然成片地亮了又灭,像有人把一把盐撒进锅里。织手从三列竹牌中挑出一枚新的,将它插入“宴”最前——王子服。又挑一枚,将它插入“留”最前——种劭。董承的竹牌仍在一旁,顶端那道被他轻划的痕在灯下像一缕未干的血。他用指背擦了一下汗,汗里有铁。他在心里把这张网又收了一分:再收半寸,仍不至于断。
郭嘉在殿中把绫封回,封口用一缕“天蚕丝”。丝收紧的一瞬,他像听见了许多年以后的风——风从别的城、别的朝堂、别的碑上吹来,吹过他今夜在“名”与“命”之间写下的这一个“借”。他转向曹操,声音不高:“主公,明日请陛下‘识名’。”
曹操点首:“好。”他把手势抬起又落下,白绫应手微紧,席上有人在轻得几不可闻的吸气里把筷子放稳。王子服眼底的红退了半分,像决心把自己塞进一个更狭窄的缝,求生。种劭低咳一声,把案上的小札推前寸许——“旧案愿陈”。他选择“留”,也选择“债”。
郭嘉侧目看了他们一眼,眼底不存讥,不存怜。他只在心里把两个人的左右留了一个空,空给下一道菜。他把银壶嘴朝向殿门,像把整个许都的气口朝外推去。随后,他将壶盖轻轻一扣,像替这一夜收好一只不见形的火。
他把手背在身后,指尖摩挲了一下袖中的丝——冷。他低低念了一句:“怨气为薪。”
门外,城的黑腹像被人用刀尖轻轻划了一道裂,裂缝里透出尚未长成的白。远处某条街的尽头,有一声惨叫被硬生生咽回,化作一口血沫喷在门槛上。血顺着青石的纹往下淌,淌到暗纹里,被“鼎”的腹慢慢饮尽。风吹过殿檐上的金铃,铃心塞着的丝被人抽出一寸,又塞回。这一抽一塞之间,整座城像被拎起来又放下。
“织手。”郭嘉在心里唤了一声。暗室里那人应了一声,竹牌齐动。
曹操抬手。甲士们的刀同时出鞘半寸,又入。铁的齿音在四壁并不回响,它直直扎进每一张席前的白绫里,把一条看不见的界线压得更明。他看向郭嘉。郭嘉颔首。两人都没有笑。此刻笑,多余。
他们知道,最完美的“投名状”已经端上桌——不是血,是心;不是口供,是账;不是逼出来的,是送上来的。它给了他们明日“清”的名,也给了他们今晚“杀”的理。
殿内灯焰微收,又稳。帘外风骨一紧。鼓楼短促地敲了两下,像有人在巨鼎上轻叩,试火。许都的夜,在这两下之间被拉得极长,又在下一息里忽然缩短。
——远处,铁蹄正由暗入明;近前,名单像一条长蛇翻身,鳞片在灯下发出一阵细密的寒光。下一刻,它会咬的,不止一两家门楣,不止一两张脸。它会咬住整条街,整片坊,整面朝堂。
大清洗尚未开场,刀与礼已互为锋刃。风更冷了。冷得把人心里的火逼出来,逼进一张张白绫之下,成为“薪”。
夜色的尽头,第一缕晨光在城墙上颤了颤,像一枚终于烧红的烙印。谁的名会被烙上,谁的命会被抹去,需看下一道鼓。下一道鼓,已经举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