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一条特殊的“漏网之鱼”(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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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吠,像擦过夜的一道刺。夜在这道刺里更显得深。郭嘉把手伸出去,风从指缝里过去,什么也没留下。

“阿芷。”他轻唤。

门外脚步响起。阿芷进来,眼里还带着几分没有睡够的迷蒙。

“去把那壶‘雪芽’倒掉。”他道,“改泡粗茶。”

阿芷一愣:“为何?”

“粗茶涩口。”郭嘉笑,“能提醒我,世上还有味道。”他顿了顿,又道,“明日许田围猎,你在府里等。若有人来求见,说我睡着了。”他走到案前,将先前弃下的盏推远,盏底尚有一圈薄薄的茶痕,像一枚被潮水反复舔过的弯月。

阿芷应声退下。

屋内只剩烛焰与漏刻。郭嘉伏案,取出一方小册。册页上是他亲自写下的“许都名册”。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有一串细小的标记:亲、疏、可弃、可用、可改、不可改。他将笔蘸墨,落在“刘备”二字后,添上一笔“免”。那笔“免”写得极轻,轻得像没有写。但只要你凑近看,便会看见墨里藏着极小的一枚钩,像鱼钩。钩朝向的不是“刘备”,而是“将来”。

他把小册合上。抬头时,北窗间的夜已被风削得更薄,像一层可以一掀而落的纱。他忽然觉得有些累。那种累不来自身体,也不来自心,而来自一种更深的地方,像是某种“看见”。他知道,在“看见”的路上,每往前一步,就会有一些旧东西,悄悄自他身上脱落。味觉,睡梦,怜悯。它们像秋后的叶子,在无声里从枝头松下。落在地上时,不响。不需要响。

他回到榻前,靠着软枕,闭上眼。耳边又有了水滴声。它不急不缓,一滴一滴,像一个永远不会回答的问题。

门外风声更紧时,门忽被轻轻叩了一下。守门的小厮低声禀道:“主公,【天蚕】回话了。”

“说。”

“南门守卒唤卢直,平阳人,赌债二十七缗,欠庄头辜老二。辜老二明日辰初有一趟进城的肥活,会去南市收账。卢直娘病,确有其事。城西赌坊已安排‘偶遇’。此外,旧盐渠已通一半,覆柳桥‘疫区’已放话,马棚驽马已备。还有……”小厮顿了顿,“有人传言,董府今夜灯不灭。”

郭嘉“嗯”了一声,嘴角轻轻一挑:“灯不灭,就让他更亮一些。亮到隔壁都睡不着。睡不着的人,明日才会犯错。”

小厮退下。郭嘉的眼又落在匣子上。匣里黑锦无声。他忽然伸手,敲了敲匣盖。“你也累了吧。”他说,“可我们还得再看一眼。”他抬手,按住额角,像是头疼。他很少承认疼。今日却不避。他将匣再开启一寸,星光从那一寸缝里溢出来,如夜雨初歇,瓦沿下偷偷滴下的水。

黑锦再现。那缕“白鳞小龙”仍在雾里。郭嘉没有再去触它,只看了半盏茶的工夫,便合上匣子。神情平静,像方才不过看了一朵不起眼的小花开合。只是他在合匣的一瞬,极轻地说了一句,轻得连烛火都没能听清。

“走吧。”

是对谁说的?对【鸩】?对刘备?还是对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夜更深。府外,风越发冷,像一张张看不见的手,拂过城墙,也掠过人的后颈。许田那边的草在风里伏低复起,如千军弯腰,又如万民叩首。

第二日辰时将至,城门会开,马蹄会响,有人会欢笑,有人会发抖。董承府的灯会在天亮时一下子更亮,亮得刺眼。有人会在那道光里看见希望,也有人会在那道光里看见刀。可这一切,与此刻案上的这只小小木匣无关,与这盏被推远的“雪芽”无关,与这间屋里轻响的漏刻无关。

它们都只与那句“命令”有关:撤掉监视,扫清障碍。

郭嘉缓缓起身,推窗稍阖,回头看了一眼榻上未盖好的薄毯。他不盖。转而在案上提笔,写下四句短短的字,递给门外候着的亲信。

第一句:南门荒井,辰初撤封。

第二句:覆柳桥疫,午前再传。

第三句:马棚驽马,申时换蹄。

第四句:土岗早梅,酉初设疑。

他在“设疑”二字上多按了一下。墨透纸背,像将一颗极小却极硬的钉,钉进明日的路上。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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