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6章 烟笼堤上草,露湿陌头人(1 / 7)
卷首语
夜雨叩宫,御史宋廉怀藏三月暗访的账册与佃农手印,冒雨将《民生利弊疏》递至东宫,字字泣血陈说漕运、佃租、火耗三弊。太子萧燊秉烛彻夜议事,携周伯衡、周霖等臣敲定“清漕、均租、减耗”民生三策,经中枢聚议拍板后,方泽即刻赴苏松疏浚漕河,秦焕亲往浙西规范佃约,虞谦派御史分赴州县督查火耗,新政如春风化雨般铺展江南。月余之间,苏松漕船过闸不再滞留,损耗从三成降至半成。
浙西地主不敢私加租额,佃农笑称“田埂上的汗水能留进自家粮缸”;偏远州县火耗银终被压至一成内,老农交税后还能给孙儿买块麦芽糖。江南流民闻风返乡,抛荒的田垄重插新秧,田埂间又响起犁铧翻动泥土的声响——这份载满漕船通关文牒、佃租契约副本与百姓谢笺的《地方实务录》,由八百里快马昼夜疾驰送抵紫宸殿,油墨香混着江南的稻花香,一同沁入了英宗萧桓的心底。
春景新雨后
新雨浥轻尘,长街柳色新。
烟笼堤上草,露湿陌头人。
酒肆帘微动,柴门燕自亲。
东风吹暖絮,不负好阳春。
晨光漫过紫宸殿的菱花窗,鎏金窗棂将光线裁成细碎的金纹,落在御案摊开的《地方实务录》上。殿内静悄悄的,只有铜漏滴答作响,萧桓枯坐案前,已将这本册子逐页翻了三遍,指腹在纸面磨出薄茧,连页脚的折痕都被抚得平整。
册子是萧燊亲笔誊抄的,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每一条策论后都附着州县试推行的实效注脚。“以粮代役”在湖州试点三月,流民归田者逾两千——后面还贴了张湖州知府李董呈报的户籍册副本,红笔圈出的“复耕户数”格外醒目;“市集便民”在苏州落地,农货滞销率降四成——旁注里记着某日市集的交易明细,连菜农的日收入都写得清清楚楚。
就连“脚夫免税”这样的细项,也标注着“浙江脚夫复业者八百余人”的详实数据,还附了三封脚夫的亲笔谢信。萧桓拿起其中一封,纸面粗糙,字迹歪歪扭扭,却写得恳切:“免了杂税,每日能多挣两个铜板,够给娃买块糖吃了。”
他指尖轻轻划过册末萧燊的批注——“民生根本,不在朝堂虚议,而在田间碗中”,墨迹浓淡匀净,笔锋藏锋收锐,显是誊写时字字斟酌、格外用心。眸中忽泛起复杂的光澜,有见贤子的欣慰,有忆往昔的叹惋,更有对昔日疏忽民瘼的愧疚,指节无意识地轻叩案面,笃笃声与铜漏的滴答相和,倒让那时光的流转都似慢了几分。
遥想自己当年,恰与萧燊这般年纪,正陷在党争的泥沼里进退周旋,偏听近臣的巧言谗语,将地方的民生奏报束之高阁、蒙尘厚积。那时御案上堆叠的,尽是些勾心斗角的权斗密折,何曾有过这般浸着泥土气息、沾着百姓汗渍的实务册?竟不知黎民为徭役所苦、为农货滞销所困,日日在温饱线上挣扎,自己却只盯着朝堂上的权柄起伏、位次更迭,如今思及,只觉脸颊发烫,满心愧赧。
殿外传来轻浅的靴声,内侍的通传刚到喉间,萧燊已掀帘入殿。他一身玄色常服浆洗得挺括,鬓角沾着晨露的湿意,襟袖间还带着东宫新政督办司的墨香,显然是刚核完文书便匆匆赶来,手中紧紧攥着一份户部呈报的漕运结余账册。见萧桓正凝眸翻看《地方实务录》,他忙收步躬身,声音恭谨:“儿臣参见父皇,今日特来请旨,拟增派三名户部主事赴江南,专司新政后续督导事宜。”
萧桓抬眸望他,晨光恰好斜斜落在萧燊的鬓角,映出几缕不易察觉的银丝——比三月前议事时又添了几分,衬得他面容虽带憔悴,眼底却凝着沉实的锐气。自己这般年纪时,虽也少年意气、锋芒外露,可那锋芒都用在了朝堂争斗上,眼底只有权欲浮沉,哪有这般心系黎民的平和与坚定?
“免礼。”萧桓抬手示意他起身,声音里带着未散的叹惋,更藏着释然的欣慰,“朕方才正细览你这本实务录,字字都从田埂里刨出来、从民声里听进来,竟半分朝堂上的虚浮气都无。你可知,朕在你这个年纪,还陷在党争的漩涡里,满心满脑都是争权夺势。”
萧燊闻言一怔,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将账册的纸边捏出几道褶皱。他素来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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