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3章 清誉儿悠悠漫彻乾坤(1 / 8)
卷首语
五更的梆子刚敲过第三响,京城的晨雾还没散,谢公祠的铜铃就被穿堂风撞响了。萧桓拄着嵌玉拐杖,踩着沾露的青石板走来,袍角扫过路边的草叶,沾了些细碎的水珠——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三十七次在早朝前绕路来这儿。街旁“谢公酿”的酒旗在雾里晃,旗角绣的“清风”二字,是他亲提的笔,如今看着,倒像谢渊当年看他的眼神,清透得能照见人心。
祠内的供案被擦拭得锃亮,一卷泛黄的奏疏躺在正中,晨光漫过窗棂,给墨迹描上金边。萧桓伸手去碰,指尖刚挨着纸边就缩了回来——这是谢渊当年弹劾魏忠贤的底稿,龙纹砚台压着的角落,还留着谢渊跪了一夜后,帽檐滴落的霜渍印子。二十年前的紫宸殿,也是这样冷的清晨,时任左都御史的谢渊,穿着洗得发白的七品官袍,把这卷奏疏“啪”地砸在龙阶上,震得殿角的铜钟都嗡嗡响。“魏忠贤克扣军饷、私通外敌!臣愿以颈血明志,此奸不除,臣绝不退朝!”他声线绷得像弓弦,帽檐上的霜花簌簌往下掉,落在金砖上,化得没声息。
萧桓至今记得,自己当时握着龙椅扶手的手都在抖——不是怕谢渊的刚直,是被魏忠贤“谢御史结党邀名”的谗言蒙了心。他看着阶下那个孤直的身影,竟说了句“此事容后再议”。那天谢渊在殿外的汉白玉栏杆旁跪了一夜,晨霜染白了他的鬓发,也染凉了萧桓后来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孤忠承帝命,清誉满乾坤”,祠外的谢公碑上这十个字,是百姓后来刻的,萧桓每次来都要摸一遍,指尖磨得发糙——他承的哪里是朕的命,是天下苍生的盼。
江南水患那年,谢渊请旨去治水,萧桓准了,却没给够粮草。后来才知,他到了江南就褪了官袍,赤足踩在烂泥里和工匠一起夯堤,腰间别着的不是印信,是农户塞给他的粗陶水罐,罐沿还留着米汤的印子。西北军饷被克扣,谢渊单骑入塞,在烽火台和戍卒同吃掺了沙的麦饭,回京后把账册甩在户部衙署,指着魏党死党的鼻子骂“食君之禄,愧民之托”,逼得那人当场辞官。吏部选官舞弊,他暗访三月,连自己亲点的门生都没放过,当庭摘乌纱时,只对萧桓叩首:“陛下,为官若贪,不如归田。”
谢渊的笔是真的利,斩得了奸佞,也写得出民生。《贤才甄别录》让寒门士子有了出路,《治水策》让万亩荒田长了稻粱,《监察要略》立下“贪腐者斩”的铁规。可这样的人,终是被魏党构陷了“擅权干政”。贬谪的圣旨送出那天,萧桓在御书房枯坐了三日,魏党送来的“谢渊畏罪自毙”的奏报,被朕亲手揉碎了扔在火里。消息传到江南,百姓在河堤旁立了块无字碑,每日添土祭拜,不到三月,土丘就高过了堤岸——那是百姓的碑,比朕的圣旨金贵百倍。
魏党倒台那年,都察院的老吏在砖缝里找出谢渊藏的密档,萧桓连夜翻看,纸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麦叶,是江南农户送他的谢礼;磨损的边防图上,红笔圈满了该修的烽火台;选官名录旁,“苏砚,田埂奇才,当用”的批注,墨迹都渗进了纸里。后来苏砚被李董举荐,在河南治好了蝗灾,萧桓召见他时,见这年轻人手上的茧子,倒像见了当年在河堤上的谢渊。“旧卷思良策,新程赖后昆”,萧桓给谢公祠题这联时,眼泪差点掉在砚台里。
蒙傲带着西北军报进来时,萧桓正对着谢渊的塑像出神。老将军单膝跪地,军报上“烽火台启用,鞑靼远遁”的字迹,和塑像底座“守土即守民”的题字,倒像跨越年月的呼应。沈敬之随后赶来,怀里抱着新刻的《贤才甄别录》,说新科进士都要先来祠里诵读;江澈也派人送了把铁锹,木柄磨得光滑,说是按《治水策》修完水渠,特意供在这儿的。
晨雾散了些,殿外传来孩童的歌谣:“谢公笔,斩豺狼;谢公策,暖稻粱。”萧桓抚着塑像的衣袖,冰凉的泥塑竟像有了温度。他忽然明白,谢渊从来没走——在蒙傲的军屯令里,在沈敬之的选贤册里,在江澈的水渠旁,在每一个敢为百姓撑腰的官员眼里。朝阳穿透云层,照在“清风绕紫宸,千古忆公魂”的楹联上,金辉落在萧桓的发间。他抬手整了整龙袍,对着塑像深深一揖:“谢公,你要的清明,朕替你守着。”
怀谢公
铁笔儿直把那奸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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