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晓风荡尽幽冥冽,留取民心作玉阶(3 / 10)

加入书签

色愈发浓重,浓得能清晰辨出雾粒中浮沉的细碎人影:穿边军铠甲的汉子,胸口还插着北元骑兵的铁箭簇,箭杆上的兽毛早已朽烂;戴粗布头巾的老农,手里攥着半块冻硬的麦饼,饼渣簌簌往下掉——这些都是他生前在宣府卫守疆、豫北赈灾时护过的人,此刻竟在雾中齐齐躬身行礼,浑浊的眼窝里盛着比寒雾更沉的敬意。

他忽然想起伏法那日的晨雾,也是这般浓得化不开,刑场外围的百姓们垂首无言,没人敢高声喧哗,却用一道道灼热的目光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即将涣散的魂牢牢兜住,没让它随刀落而散在凛冽的冬风里。

雾幕突然被一道阳间的光劈出裂缝,凡间刑场的木台清晰地撞入视野。那台子与他伏法时的模样分毫不差,连台角被惊马踢裂的缺口、台面因常年染血而发黑的木纹都一模一样,只是上面五花大绑的人换了——是王瑾,魏进忠最得力的爪牙,当年伪造他通敌密信、构陷他谋反的主谋之一。谢渊的魂体微微一颤,地府的阴风卷着彼岸花瓣扑在他脸上,花瓣的腥气混着阳间刑场特有的铁锈味,比孟婆汤更能勾人回忆。他仿佛又听见铁链拖过青石板的“哗啦”声,那是他被两名校尉押上木台时,镣铐与地面摩擦的声响,冷得像宣府卫城头结了三年的冰。

他试探着伸手,指尖穿透雾霭触碰木台虚影的刹那,台面上那道陈旧的血痂突然渗出血来,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在往生台的彼岸花根上。那本就浓烈的花突然开得更艳,殷红花瓣卷着他的魂血,竟在雾中慢慢拼出“宣府卫”三个暗红字迹,笔画苍劲如他当年在城头刻下的军号。他猛地回神,颈间的灼痛竟淡了些——原来地府的草木也认忠臣血,就像阳间的百姓,从来都分得清谁是赤心护民的良将、谁是祸国殃民的奸佞。

阳间的刀光穿透厚重雾层,如一束锋利的银针刺入谢渊的魂眼。他清晰地看见刑场中央的刽子手正躬身磨刀,鬼头刀在晨雾里亮得刺眼,刀刃上凝结的霜花被磨石刮成细碎的光粒,每一粒光都映着一颗寒星——那星与宣府卫城头的星一模一样。那年北元铁骑围城,他在城头守了整整七日七夜,每天凌晨都是这样的星悬在刀光之上,映着士兵们冻裂的脸颊、渗血的指节,还有他自己那把卷了刃的佩刀,刀身上的缺口都与此刻刽子手的刀隐隐重合。

地府的冥星也应声亮起,悬在往生台上方的暗紫色天幕上,却是诡异的暗红色,像蒙着一层凝固了百年的血。他想起自己伏法时,刽子手的刀举到头顶的瞬间,他没看那寒光闪闪的刃,只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宣府卫的星正躲在云层后,微弱却坚定地闪着。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这颗星还在,北疆的疆土就不会丢,哪怕他谢渊死了,总有热血将士会接着守下去。刀落的刹那,他看见刀面映出的不是自己惊恐的脸,而是宣府卫新兵们青涩的眉眼,那些孩子刚入伍时连刀都握不稳,是他手把手教他们劈砍、教他们列阵,如今想来,该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将士了。

雾里的刀光突然剧烈晃动,阳间的刀已劈下,却在离王瑾颈间寸许处骤然顿住——那奸贼突然破口哭喊,语无伦次地要招供,污言秽语穿过雾层,碎成一片狼藉的声响。谢渊的指尖骤然发烫,那是当年在宣府卫城头砍杀北元骑兵时的旧感:刀砍进敌兵铠甲的钝响,热血溅在护心镜上的温热,与此刻刀悬半空的死寂,在他耳边重重叠叠地撞在一起。低头望去,魂体的手背上竟映出一道陈旧刀痕,那是当年为护运粮队挡箭时留下的伤,伤口渗着的魂血,与往生台石板上的血纹丝丝缕缕连成一线,通向阳间的方向。

一颗暗红的冥星突然从冥空坠下,落在他脚边碎成一滩血。血滩里清晰地映出自己颈间喷血的模样:滚烫的血溅在青石板上,遇着晨霜瞬间凝成暗红的冰珠,像极了宣府卫冬天里冻硬的马血。他想起那日血珠滚到一个穿补丁棉袄的少年脚边,那孩子攥着半块麦饼,冻得通红的手刚要弯腰去捡,就被理刑院校尉一脚踹在胸口,摔在冰冷的地上。此刻血滩里的少年身影突然清晰起来,他穿着崭新的边军铠甲,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军牌上,军牌的反光里,正是他当年教少年握刀的样子,少年眼里的光,比冥星更亮。

刀光终是落下,阳间的血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