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老灶台烧的,才是真火(1 / 2)
当旧金山的晨雾裹挟着海风钻进车窗时,苏晚星正盯着手机里陈伯的旧照。
照片中,穿着白大褂的老人站在“金福楼”的后厨,菜刀在他指间转动,宛如一轮银月,背景里摞着二十层蒸笼,热气将镜头都熏得模糊不清——那是他封刀前最后的锋芒。
“到了。”陆野把车停在了唐人街深处的红砖房前。
门廊下挂着一块褪色的“金福楼”木牌,漆皮剥落的地方露出了底下新刷的“勿扰”二字,笔画粗重得好似是用菜刀刻上去的。
敲了三声门,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浑浊的眼睛从门缝里打量过来:“野小子,还带了外人来?”
陆野弯腰递上用蓝布裹着的食盒:“师叔,晚星想请您尝尝陈皮鸭。”
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裤脚沾着尚未扫净的面粉,厨房里飘来陈年老陈皮的香气——和照片里的味道分毫不差。
苏晚星跟着走进厨房,灶台上摆着一口黑黢黢的铁锅,锅底结着一层油垢,仿佛十年都没碰过明火。
陈伯在八仙桌旁坐下,用指节叩了叩桌面:“我徒弟阿强被油泼伤那天,锅里炖的就是陈皮鸭。火候催得太急,他端锅的时候手滑了。”他盯着陆野打开食盒,鸭皮在瓷盘上泛着琥珀色的光,“现在的年轻人,总想着用新法子来煽情。”
“师叔您看。”陆野用银叉轻轻划开鸭皮,浓汁顺着叉尖淌进碟底,“您当年的方子是用冰糖炒色后收汁三分钟,我多留了三秒。”
陈伯夹起鸭腿的手停住了。
他凑近闻了闻,喉结动了动——那是他二十岁在广州学厨时,师傅骂他“赶工偷懒”的傍晚。
为了赶第二桌宴席,他提前收了陈皮鸭的汁,结果鸭皮脆了,内里却少了一层回甘。
师傅把筷子拍在桌上:“火候差一点,人心就差一截。”后来他成了金福楼的掌勺,总是把“慢三秒”铭记于心,直到阿强出事那天,他对着催单的经理喊“快点上菜”,彻底忘了这句话。
鸭腿入口的瞬间,陈伯的眼眶突然发热。
甜、苦、陈皮的辛香在舌尖翻涌,最后弥漫开来的那丝回甘,和他当年躲在灶台后抹眼泪时,师傅偷偷塞给他的陈皮糖味道一模一样。
“你……”他放下筷子,指节捏得发白,“怎么知道我后悔这件事?”
苏晚星看着系统在眼前浮现的微光,那抹金色如同根细针,轻轻挑开了记忆的茧。
她递过纸巾:“因为我们都在寻找,那些被快节奏碾碎的‘慢’。”
陈伯没有接过纸巾,低头盯着鸭骨上残留的酱汁。
窗外突然传来手机提示音,是艾米丽从柏林发来的视频。
画面中,穿着碎花围裙的老厨娘在锈迹斑斑的烤箱前揉面,白发上沾着面粉:“1943年冬天,我妈说想吃苹果派。我忙着给前线送军粮,说‘等打完仗’。她走的那天,手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黑面包。”烤箱叮的一声,派皮裂开一道缝,露出金黄的苹果馅,“现在我天天做,可她再也吃不到了。”
视频里,围在老厨娘身边的观众都没有说话。
有人用叉子戳了戳派,又放下;有人抹了把脸,继续吃。
最后一个镜头是老厨娘把派装进铁盒,轻轻盖上:“这次,我不等了。”
陈伯的手指慢慢蜷进掌心。
他抬头时,眼尾的皱纹里闪着水光:“我那灶,十年没烧过正经菜了。”
“烧一次。”苏晚星翻开iPad,调出《蚀骨》的分镜稿,“我们拍您重新做陈皮鸭,讲讲阿强的事。每道菜对应一个主题——错过、沉默、没说出口的‘对不起’。”
三天后,金福楼的老灶台重新支了起来。
陈伯系上当年的白围裙,围裙口袋里还塞着半块磨旧的怀表。
陆野在旁边递葱,苏晚星举着微型摄像机:“可以开始了吗?”
老人拿起锅铲的手在颤抖。
他往锅里倒菜籽油,油温升到六成热时,把焯过水的鸭块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