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集:东渡西归气自真(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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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春城郊外的工作室兼家里,却还亮着一盏灯。秦建国送走周明远,独自坐在工作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从关老爷子处得来的雷击木柞木。粗糙碳化的表面下,是致密坚硬、纹理扭曲如火焰灼痕的木心。田中白天那番话,虽被自己顶了回去,但其间隐含的那种居高临下的“评判”与“怜悯”,却像一根细微的木刺,扎在心头某个地方,不很痛,却总在不经意间硌一下。

他不由得又想起关老爷子那句:“你身上有股劲儿……守住这股劲儿,比啥木头都金贵。”这股劲儿是什么?仅仅是不服输的硬气吗?似乎又不尽然。

几天后,他再次驱车进山,去给关老爷子送这个月的“功课”——几件融合了新想法的小件作品照片,也带上了一些具体的困惑。这次熟门熟路,到的时候已是下午,老爷子正坐在院子里,就着天光,用一把小凿子慢悠悠地修着一块巴掌大的木疙瘩,看不出要做什么。

秦建国把照片递过去,又讲了京都之行的邀请,以及田中那番言论和自己的回应。老爷子听着,手上动作没停,偶尔“嗯”一声。看完照片,他指着其中一件借鉴“木绘”手法表现雪落松针的作品说:“这雪意,有几分意思了,但松针的韧劲儿,没透出来。雪是外来的,松针是它自己的,你得让看的人先摸到松针的硬,再觉出雪的软。”

他又拿起那块雷击木,掂了掂:“就像这木头。外人只看它黑,看它丑,看它遭过难。可它最难的时候,火从外头烧,它把最后的气力都缩到这心里,纹路拧着劲儿长,反而比寻常木头更硬,更韧,还带了火气褪尽后的沉。”他抬眼看看秦建国,“你顶那日本人几句,是硬气,没错。可光硬气不够,你得让他,让他们,看见你这硬气底下,是啥纹路,是咋长出来的。你那‘根’,雕的是形,还得让人品出里头这股‘命’来。”

“命?”

“嗯。木头的命,手艺人的命,归根到底,是这片土地的命。不悲不亢,就是它该有的样子。你去了那边,别想着压人一头,也别露了怯让人低看。就把你这‘命’,实实在在摆出来,懂的人,自然懂。”

一席话,如醍醐灌顶。秦建国忽然明白,自己一直摸索、坚守的,不仅仅是技艺或市场,更是一种属于这片土地和这群人的生命态度与表达。这种“命”,从容、坚韧、自足,无需外人定义,也无需刻意证明。

赴日前的日子,秦建国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三件参展作品的最后调整上,尤其是《根》。他不再仅仅强调根系的力量与盘结,而是依据关老爷子的点拨,在粗犷的形态中,加入更精微的细节:一条主根上细微的裂痕,仿佛历经干旱;根须末端极其轻灵的卷曲,似在探寻养分;背光处,用最浅的“木绘”染出一丝湿润的苔藓痕迹。他要让这“根”,不仅有形有力,更有生命历程的痕迹与内在的韧劲。

《寒林栖雀》与天池插屏,也做了类似调整,更加注重意境的内在张力与材质的天然对话。

出发前一天,山本打来长途电话,语气比以往更客气,确认行程细节,并提及浅野先生非常期待这次“纯粹的、深度的技艺对话”。只字未提田中。

五月初,秦建国带着精心包装的作品,由周明远陪同,经北京转机,飞赴日本京都。一路上,他心情平静,既无初次出国的忐忑,也无志得意满的骄躁,倒像是一次例行的、却很重要的手艺交流。

京都市区古韵盎然,与春城的粗犷辽阔是两种气质。交流会场设在东山一处清幽的町屋,是浅野先生家族的一处产业,保留着古老的町家结构,庭院枯山水,静谧雅致。与会者不过十余人,除了浅野和另外两位京都传统工艺保存会的资深匠人(一位漆艺,一位金工),还有两位来自东京的艺大教授,以及几位看起来是资深收藏家或评论家模样的人。山本也在,但角色更像是协调者,话语不多。

氛围果然如浅野先生所承诺的,专注而纯粹。没有镁光灯,没有繁复的仪式。秦建国的三件作品被安放在铺着米白色厚布的长台上,庭院自然的光线透过和纸门窗,柔和地洒在木雕表面。

浅野先生首先致辞,简短说明此次小聚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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