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集:从根上立着(1 / 3)
日本展览的事暂搁一旁后,秦建国感觉肩上松快不少。他把更多心思,沉进了吴研究员留下的那本泛黄手稿里。夜深人静时,就着台灯昏黄的光,指尖抚过那些力透纸背的蝇头小楷,仿佛能触摸到那位未曾谋面的老先生温热而执着的脉搏。
“木嵌之法,贵在因势……木绘之妙,存乎色调之微变……木鎏金非炫富,乃借金箔之光,显木纹之暗涌,阴阳相济……”
这些几近失传的古老智慧,让秦建国豁然开朗,又倍感压力。他尝试还原“木嵌”,将贝壳、玉石、甚至打磨过的彩色玻璃碎片,嵌入预先刻好的凹槽,拼出松竹梅的图案。第一次失败了,拼接处总有微小缝隙,不够熨帖。他想起手稿角落一行小注:“嵌物如纳宾,需以胶合缝,更需以‘意’抚平,令其忘身为客,自居为主。”
他琢磨了三天。第四天,他不再追求严丝合缝,反而刻意将嵌片的边缘略加打磨,使其与木槽边缘形成微妙的过渡,又调整了胶的浓稠与涂抹方式。当最后一片淡青色的螺钿嵌入枝头,成为一朵含苞的梅时,那些缝隙仿佛成了枝干自然的皴裂与光影,整幅画面陡然生动,嵌物与木底浑然一体。
“成了!”小赵在一旁看得屏息,此刻才呼出一口气。
秦建国却摇摇头:“只得其形,未得其神。老先生说的‘意’,我还差得远。”话虽如此,他眼中却有光亮。这不仅仅是学会一门技法,更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古人审美与哲思的门。
他将这些新领悟的尝试,小心翼翼融入宾馆订单的创作中。大堂主背景墙的大型浮雕《北国春晓》,他大胆采用了“木绘”与浅浮雕结合的手法,用极细的砂纸和矿物颜料,在椴木细腻的肌理上,染出远山初雪消融时那抹若有若无的青黛,近处的冰凌则用“木鎏金”的变体——贴上极薄的金箔后轻磨,只留些许金芒在棱角,仿佛阳光吻过的痕迹。宾馆负责人来看进展时,愣在巨幅作品前足足十分钟,末了只说一句:“这钱,花得值。”
订单有条不紊地推进,秦建国对徒弟的培养也更上心。他不再只是传授“怎么做”,开始引导他们思考“为何做”。每周末的晚上,工作室会点起煤油灯(秦建国特意淘换来的,说这光晕有味道),围坐在一起,读一段手稿,或者就着某件古代名作的图片,谈论线条的呼吸,空间的留白,意境的营造。
新来的两个徒弟,一个叫李强,性子急,斧凿大开大合;一个叫王娟,唯一的女徒弟,心细如发,擅长精雕。秦建国因材施教,让李强先去劈凿大型荒料,“把力气和火气都撒在粗胚上”,让王娟学习最精细的打磨和修补。有时李强的胚子留下过于狂野的痕迹,秦建国就让王娟去“安抚”、“调和”。起初两人互不服气,一个嫌对方匠气,一个嫌对方粗糙。直到有一次,合作一件表现长白山林海的作品,李强劈出了山峦雄浑的骨架,王娟则在肌理上雕出万千树木的细腻与雾气氤氲,完成后,两人看着彼此的部分,第一次没抬杠,李强挠挠头:“好像……是得有点你那样的细致。”王娟抿嘴一笑:“没你那股子劲儿,也撑不起这气势。”
秦建国看在眼里,心头慰藉。手艺的传承,不仅是技艺,更是心性与合作的磨合。
老房料收购的生意也悄然启动。秦建国没大张旗鼓,通过周明远和一些老关系,悄悄把消息放给周边县乡负责基建或熟悉农村的人。条件就几个:木料要老,最好是拆房的梁柱门板;材质要好,榆木、柞木、水曲柳为佳;价格公道,现钱结算。他自己只周末抽空下去看货、定级、谈价,雇了两个村里的老实汉子负责初步清理、搬运、集中。
第一次运往大连港的货发走那天,秦建国看着满载旧木料的卡车驶出郊区仓库,尘土飞扬中,那些曾经支撑过一个家庭百年风雨的梁木,沉默地踏上了未知的旅程。他心里有些许感慨,但更多的是清晰——这些木头没有死,它们将在南方精巧的匠人手中获得新生,以另一种形式延续生命。而他,是这循环中的一个环节,让价值被发现,被尊重。
十一月底,山本那边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再次来信。这次的信件很薄,只有一页纸。山本没有再提任何具体要求,只是言辞恳切地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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