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教认字的黄昏(4 / 4)
把墙上的字小心揭下来,叠成整齐的方块,塞进《千字文》的夹层里。书页合拢的瞬间,仿佛听见纸页间传来细碎的响动,像字在互相打招呼,又像茶芽顶破泥土的轻响。
林晚秋提着灯走过“共田”,月光把田埂上的茶苗照得像排站着的小字。她看见茶芽白天插在地里的木板,“茶”字被露水浸得发黑,笔画间却冒出了点新绿——是茶籽发了芽,正顺着字的笔画往上爬,像要把字从木头里拽出来,种进土里。
桥生做的木马被摆在田边,木板上的“共”字沾着泥土,却被月光洗得发亮。老骡不知何时站在木马旁,用嘴轻轻拱着木板,像是在辨认上面的字。林晚秋往马槽里添了把新割的苜蓿,老骡嚼着草,尾巴扫过木马,带起的风把“共”字的影子吹得晃了晃,像在点头。
盐仓的灯还亮着,刀疤脸正借着光盘点盐袋。石头趴在旁边的麻袋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支炭笔,指尖在麻袋上划出浅浅的“还”字,盐粒落在笔画里,像给字镶了道银边。刀疤脸往他身上盖了件羊皮袄,独眼里的光落在“还”字上,慢慢软成了团暖。
天快亮时,林晚秋又去看那片“共田”。地里的露珠在晨光里闪,把“恩”字的影子从木板上牵下来,铺在麦田里,像给麦浪系了条银带。树根撒的药草种子冒出了芽,顺着“恩”字的笔画绕,把字缠成了团绿,远远看去,像个被藤蔓抱着的心。
老秀才背着书箱来学堂时,看见五个孩子围着田埂站着,影子在晨光里拉得笔直。茶芽正用手把爬上“茶”字的新芽往笔画里扶,盐穗往“恩”字的绿团里撒盐晶,石头和树根蹲在地上数麦芒,桥生则给木马的“共”字描新的刻痕。
“先生你看,”盐穗举着沾着露水的小手,“字长根了。”
老秀才往田埂上坐,晨风吹动他的白胡子,像朵飘着的云。他望着田里交缠的字与芽,突然笑出声:“不是字长根了,是你们的心,跟着字扎进云狄的土里了。”
晨光漫过“救命桥”时,桥栏上的刻痕里,狼头与茶芽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两个字凑成了个新的词。林晚秋摸着被晨光晒暖的刻痕,突然明白,那些教认字的黄昏,从来不是教孩子们写在纸上的符号,而是教他们把日子过成能发芽的字,把人心暖成能结果的词。
风从桥洞穿过,带着麦香与茶香,像在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句子,却把每个字都送进了云狄的土里,等着来年春天,长出满坡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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