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乾纲独断,风雨欲来(1 / 4)
宣德三年的深秋,紫禁城上空铅云低垂,仿佛一块巨大的、浸透了墨汁的脏棉絮,沉沉地压在高耸的宫墙上,连日不散。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连平日里叽喳的雀鸟都噤了声,只有风穿过枯枝时发出的呜咽,更添几分萧瑟。
乾清宫西暖阁内,门窗紧闭,厚重的玄色绣金蟠龙帘幕低垂,将外界本就黯淡的天光隔绝大半。数盏长明宫灯在角落静静燃烧,吐出昏黄而稳定的光晕,勉强驱散一隅黑暗,却让整个空间更显深邃幽闭。光线勾勒出御案后端坐的年轻天子朱瞻基的身影,他穿着常服,未戴翼善冠,几缕黑发垂落额前,脸上带着连日焦虑煎熬留下的深刻倦容,但那双微陷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亟待出鞘的寒刃,紧紧盯着摊在巨大紫檀木御案上的北疆舆图。
内阁首辅杨士奇、次辅杨荣,兵部尚书李庆,三位国之柱石,屏息危坐于下首的绣墩上。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陈旧书卷混合的沉闷气息,但更浓的,是一种无形无声、却几乎凝为实质的沉重压力。这场关乎国运、亦关乎皇帝心结的密议,已持续了近两个时辰,茶盏里的水早已凉透,却无人有心去碰。
朱瞻基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重重地点在舆图上标记着“黑水峪”附近的一片区域,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近乎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每一个字都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薛禄用兵,持重有余,锐气不足。黑水峪之挫,虽是小恙,斩首不过百余,然!”他话音一顿,目光如电扫过三位重臣,“此例一开,军心必生懈怠!兀良哈跳梁之辈,见我大军步步为营,不敢疾战,其心必骄,其行必更猖獗!今日可伏我偏师,明日就敢窥我粮道,后日是否就欲效仿前元,饮马黄河?!”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袍袖带起一阵风,吹得灯焰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北疆之患,非疥癣之疾,乃心腹之患!朕受命于天,抚育万民,岂容鞑虏屡屡犯边,劫掠子民,践踏国土?!薛禄稳重,可保不败,然难求全功,难树天威!唯有朕,御驾亲临前线,统帅三军,方能聚合全军之力,抓住战机,予敌致命一击!犁庭扫穴,一举荡平漠南,方可保北疆十年太平,此乃一劳永逸之上策!”
杨士奇花白的眉毛紧紧拧成一个川字,持象牙笏的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力量,缓缓起身,躬身到底,声音沉缓如古井深波:“陛下!老臣……深知陛下欲效成祖,扬威绝域之雄心,此志可嘉,天地可鉴!然……陛下乃九五之尊,天下根本所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天子?漠北苦寒,路途遥远,征战凶险,刀剑无眼!昔年太宗皇帝五次亲征,亦多次历险……陛下万金之躯,若有丝毫闪失,老臣……老臣等纵万死,难赎其咎于万一啊!现今局势,薛禄虽钝,然大局可控。陛下坐镇中枢,运筹帷幄,赏罚分明,同样可激励将士,决胜千里!何必……何必躬冒矢石,行此……行此险着?” 他话语末尾,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那是老臣对君父最深的忧虑。
杨荣紧接着开口,语气更为务实,却也直指核心:“元辅所言,字字泣血,皆为社稷计。陛下,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国库连年用兵,陕西、河南已有饥馑之兆,若再兴大军,粮饷、民夫,所费何止百万?恐伤民力,动摇国本。此其一。其二,京畿重地,陛下若离,虽有太子在襁褓,然……主少国疑,古有明训。纵有重臣辅弼,然……肘腋之患,不可不防。” 他未明言“肘腋之患”为何,但暖阁内众人心知肚明,那目光已悄然越过高墙,投向了山东与……凤阳。
兵部尚书李庆是纯粹的军人思维,他眉头紧锁,沉吟道:“陛下,从军事而论,兀良哈自阿鲁台死后,内部纷争不休,实力已大不如前。我军挟雷霆之势,陛下若亲临前线,士气必然大振,将士用命,确有可能速战速决,建不世之功。然,塞外作战,非同儿戏。补给线漫长,气候变幻莫测,敌军骑兵来去如风。陛下若决意亲征,则中军护卫需极其精锐,进军路线需万无一失,粮草转运需畅通无阻,更需谨防敌军诱敌深入,断我归路!此中千头万绪,皆需……万全之策!”
朱瞻基静静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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