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生日(3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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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碗筷轻轻放入水槽的磕碰声,抹布擦拭桌面的窸窣声……这些声音在寂静的凌晨听来如此清晰,构成了独属于这个家的、最平凡也最动人的安眠曲。他倒在冰冷的床铺上,几乎是瞬间就坠入了沉沉的黑暗。在梦的混沌深处,他恍惚间依旧紧紧抱着那只旧搪瓷缸,缸壁温热熨帖着掌心,他贪婪地啜饮着缸里永不枯竭的、温热的白粥……那是他疲惫灵魂最后的锚地与慰藉。

上个月,为了凑齐母亲那笔救命的手术费,李建国瞒着妻子和儿子,咬着牙向城西那片灰色地带借了四万块高利贷。如今还款的死线步步紧逼,可兜里那几个钢镚,连滚雪球般疯涨的利息零头都够不上。那笔债,像条冰冷的毒蛇,日夜盘踞在他心头,越缠越紧。

凌晨五点,仓库沉重的铁门在生锈的滑轮上发出“吱嘎——咔啦——”刺耳欲聋的撕裂声,划破了黎明前最深的寂静。李建国裹紧那件单薄的外套,寒意像针一样扎进骨头缝里。路灯在弥漫的薄雾中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晕,模糊不清,如同他此刻绝望的心境。他使劲搓着那双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布满老茧的手,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公交站挪动。鞋底碾过满地枯叶,“咔嚓”、“咔嚓”的脆响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沉重的心跳上。

“嘿,哥们儿,是李建国吧?” 一个刻意压低、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声音,突兀地从路灯照不到的阴影角落里飘了出来。

李建国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住。三个穿着笔挺西装、与这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幽灵般从墙角转了出来。油亮的皮鞋踏在湿冷的青石板上,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叩、叩”声,一声声,敲在李建国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为首的是个板寸头,嘴里斜叼着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不定,那跳跃的光正好映亮他脖颈处一片若隐若现的青色纹身——正是上个月在那份散发着劣质烟草味的借条上,按着他手指画押的那个“小弟”。此刻,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

李建国双腿一软,全靠背后冰凉的仓库铁门框支撑才勉强没瘫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内衣,湿冷地黏在背上,与冰冷的铁皮紧紧相贴。他看着那三个高利贷的打手,一言不发地钻进了路边那辆悄无声息滑过来的黑色轿车。引擎低吼一声,轿车吐着尾气扬长而去,只留下刺鼻的汽油味和他自己失魂落魄、不断重复的低喃在寒冷的空气里回荡:“……会还的……一定还……一定……” 路灯的光芒在越来越浓的晨雾里晕开朦胧的光晕,光圈模糊、摇晃,像极了他此刻混沌不清、濒临昏迷的思绪——一片绝望的灰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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