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兼职(3 / 3)
断书纸张。旁边压着的,是那些厚厚一沓、看一眼就让人心惊肉跳的化疗费用清单。她的手指蜷缩了一下,纸张发出细微却刺耳的“窸窣”声——那清单上的每一笔数字,都像一条冰冷沉重的锁链,一圈又一圈,牢牢地捆绑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的脚踝上,勒得人喘不过气。
周秀兰用力咬住自己的嘴唇,咸涩滚烫的泪水瞬间冲出眼眶,汹涌地、无声地浸入枕头深处,留下滚烫的湿痕。在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刚才那声“行吧”,从来不是向李建国这个人妥协,而是向这个家所背负的、仿佛永无尽头的沉重命运,深深地、无力地低下了头。那些无数次涌到嘴边又被艰难咽下的“不行”、“不能”、“不可以”,那些曾是她心底最后一点倔强的呼喊,早已在残酷的现实车轮下被碾压得粉碎。在这个无法喘息的重压面前,连一声叹息,都成了奢侈的宣泄。
盛夏的烈日如同巨大的熔炉,毫无怜悯地炙烤着整个工地。蒸腾的热浪扭曲了空气,黏稠得让人窒息。无处不在的蝉鸣声嘶力竭地鸣叫着,像是滚烫砂砾摩擦着耳膜,穿透层层热浪,尖锐地扎进每个人的神经。
老王办公室那扇摇摇欲坠的绿色铁皮门虚掩着,里面老旧空调外机正发出沉闷而吃力的“嗡嗡”轰鸣,排出的热风灼烤着门外的空气。
李建国站在门外狭窄的阴影里,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汗水立刻又从他粗粝的皮肤下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指腹掠过额角,触碰到一道被安全帽系带和汗水反复摩擦压迫出的、红肿发烫的深痕,传来细微的刺痛。那顶沾满水泥灰的安全帽,此刻正被他紧紧攥在另一只汗湿的手里。
他望着那扇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铁皮门,深吸了一口灼热的空气,胸膛起伏。里面隐约飘散出来的,是劣质香烟的呛人气味与廉价茶叶泡久了泛出的苦涩气息混杂在一起的、令人窒息的沉闷味道。最终,他伸出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老王的办公室像个蒸笼,窗外工地的热浪似乎能穿透薄薄的铁皮墙。他整个人几乎陷进那张磨损的黑色皮质转椅里,椅背随着他身体的晃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一只沾着泥点的皮鞋高高翘起二郎腿,脚尖悬空,有节奏地晃动,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松弛感。那个标志性的黑色人造革腋下包,此刻就像一件废弃的行李,随意地扔在堆满卷边图纸和各种杂物单据的办公桌上,金属搭扣在斜射进来的刺目阳光下,反射出一点冷硬、疏离的光。
他指间夹着半截点燃的香烟,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腾,盘旋缭绕,将墙上那张用透明胶带固定的施工进度表熏出一片暧昧的、难以擦去的陈旧黄渍。
铁皮门被推开的“吱呀”声打断了他的晃神。老王眼皮懒懒地抬了一下,瞥见门口局促站着的李建国。他挑了挑眉,眉毛几乎要钻进额头的皱纹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审视。没说话,只是习惯性地将烟灰往桌角那个早已堆满烟蒂、几乎溢出来的旧瓷缸边缘弹了弹,一小撮灰烬无声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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