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意外（3 / 3）

头硌得他生疼，他下意识地掏出来，馒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惨白的光泽。

他机械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失去了温度的馒头碎屑，像粗粝的沙子，冰冷、干涩，在喉咙里艰难地摩擦。那味道，比他这辈子尝过的任何一种苦都要涩，比黄连更甚。他强迫自己咽下去，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

上个月的场景不合时宜地闪回脑海：一样是医院，一样是惨白的灯光。妻子躺在病床上，脸色蜡黄，化疗的副作用让她虚弱不堪。护士面无表情地举着那张打印着欠费数字的单子，站在床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李建国，再不续费，明天的化疗就得停了。” 那时，他口袋里只剩下几十块钱，像个乞丐一样低声下气地求着工头预付点工钱...那种被金钱逼到墙角、尊严扫地、看着亲人受苦却无能为力的窒息感，此刻变本加厉地席卷而来。

母亲的IcU押金，妻子的后续化疗费，儿子的高中学费...这些数字不再是写在纸上的符号，它们变成了三座沉重无比、冰冷刺骨的大山，轰然压在他的脊梁上！他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干。他只是大山脚下的一只蝼蚁，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在山石的缝隙里苟延残喘，随时可能被碾得粉碎。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远处塔吊那高耸的钢铁骨架。在浓重的夜幕下，那些钢铁的线条扭曲、变形，隐隐绰绰地交织成一张巨大而冰冷的蛛网，将他牢牢地困在中央。塔吊顶端的红灯一闪一闪，像极了医院里IcU病房外那颗跳动的心脏监视灯，每一次闪烁，都仿佛在无情地倒数着母亲的生机...或者他希望的破灭。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屏幕上弟弟那条刺目的信息依然停留在那里。李建国猛地闭上眼睛，将最后一口冰冷的、苦涩的馒头碎屑狠狠咽下，连同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绝望嘶吼一起，死死地压回胸腔深处。夜风吹过他汗湿的头发，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抛入了无边无际的冰海，四面八方涌来的都是刺骨的寒冷和灭顶的压力，连挣扎的力气都正在一点点流失。

李建国瘫坐在冰冷的水泥柱阴影里，裤管上湿冷的混凝土正贪婪地吸取他身体里仅存的热量。那盒被他视如珍宝的“救命钱”铁盒歪倒在脚边，几枚生锈的硬币滚落出来，沾着灰尘，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着微弱又刺眼的光，像无数只嘲笑他的眼睛。

“老李！”工头那张油汗交织的脸出现在探照灯刺眼的光晕边缘，声音粗嘎地穿透机器的轰鸣，“听见没有？！甲方等着验收！今晚不弄完，大伙儿的工钱都得泡汤！”

李建国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费力地聚焦在工头焦急扭曲的脸上。对方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模糊不清。钱…工钱…这两个字像烧红的铁签捅进他混乱的脑子。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像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撬棍冰冷的触感还残留在掌心，铁锈扎破旧伤带来的刺痛，此刻远不及心里那片荒芜的万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