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志愿(3 / 3)
记忆。母亲偷偷塞回行李时的手温,那句“留着给娃娃买奶粉”的低语,清晰得如同昨日。可现在,连这罐承载着无尽愧怍和心酸的过期钙片,也在之前妻子化疗费告急时,被他默默地卖掉,换回了皱巴巴的几张十元纸币……如今,连这点带着母亲体温的念想,也变成了盒底一个冰冷的、落满灰尘的印痕。
“五万……” 弟弟带着哭腔的嘶吼再次撕裂脑海。
“化疗费……还差两千……” 妻子苍白的面容在眼前闪过。
“学费……” 儿子李明宇伏案苦读时倔强的侧影浮现。
“工钱……一分没有……” 工头那不容置疑的声音如重锤落下。
每一笔都是刻骨的债,每一笔都是催命的符。铁盒里这点微光,连哪怕是其中最小的一道坎的边都摸不到。
黑暗中,李建国攥紧了那几张冰冷的纸币和硬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仿佛要把这最后的“希望”捏碎。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混杂着绝望、屈辱和深入骨髓疲惫的气息咽了回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远处城市的霓虹灯依然在云层下闪烁跳跃,变幻着冰冷而绚丽的光芒。那光芒在他模糊的泪眼中扭曲、变形,最终定格成一片刺目的血红——是油漆桶翻倒的刺目鲜红?是父亲咳在搪瓷缸里的暗红血沫?还是此刻,他想象中母亲身下,那片在冰冷石臼旁无声蔓延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殷红?
探照灯熄灭后的黑暗,不再仅仅是夜色的黑。它像沉重的、湿透的棉被,裹着他坠向冰冷彻骨的深渊。那盒底的冷光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被铁盒的阴影和更庞大、更绝望的现实吞噬。李建国佝偻的身影凝固在黑暗里,只有紧攥着零钱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攥着他破碎世界里最后一粒随时会熄灭的火星。
“爷爷——” 儿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钝器,狠狠砸在李建军本已绷紧到极限的神经上。急救服的白色身影消失在沉重的自动门后,那扇门冷酷地合拢,隔绝了母亲生死未卜的身影,也仿佛将儿子的哭喊猛地掐断。
走廊冰冷的荧光灯下,媳妇瘫坐在蓝色塑料长椅上,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骨头。她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抠着膝盖,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目光涣散地盯着脚下滚落的一粒瓜子壳——那是刚才在家里慌乱打翻的盆里溅出来的,此刻粘在她凌乱的发梢,随着她轻微的颤抖晃动着,像一个荒谬又刺眼的战争残骸。
“都怪我……就该陪着妈一起收拾房顶……” 媳妇的声音嘶哑,带着崩溃边缘的哽咽,一遍遍重复着,像是某种自我惩罚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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