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吴(3 / 6)
。小吴父亲那张沟壑纵横、因绝望和焦虑而布满蛛网般红血丝的眼睛,固执地在他眼前晃动。紧接着,画面又跳转:是儿子李明宇深夜蜷缩在台灯昏黄光晕下,脊背绷得笔直,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证明他还醒着的背影……两张年轻又沉重的面孔,在黑暗的潮水中沉浮,压得他胸腔闷痛,几乎喘不过气。
次日清晨,城市的喧嚣尚未完全沸腾,菜市场潮湿的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浓郁的腥膻味——鱼摊的腥气、肉摊的血腥气、还有蔬菜腐烂叶子混合泥土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老周和李建国挤在早起抢购新鲜食材的大妈大爷中间,显得格格不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水果摊前那些打着蔫、价格稍低的处理品。
“老板!你看这箱牛奶,盒子角都瘪了!” 老周扯着嗓子,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像个精明的熟客,食指和中指却在口袋里无意识地、一遍遍揉搓着那几张叠得整整齐齐、带着体温汗渍的零钱,“便宜点!我们工地上几十号兄弟都在你这儿定点买,回头客!”
李建国沉默地弯着腰,布满老茧的手指在一堆蔫头耷脑、表皮微微发皱的苹果里仔细扒拉着。摊主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嘟囔:“都快烂了还挑三拣四……” 李建国仿佛没听见,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仅有微小磕碰、相对“体面”一点的苹果,缓慢而坚定地往塑料袋里装。这个近乎神经质的挑选动作,瞬间唤醒了他心底最尖锐的记忆——妻子周秀兰化疗后虚弱地躺在床上,嘴唇干裂,声音微弱地说:“建国……就想吃点苹果…脆一点的…”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在菜市场的处理品堆里,像挖掘珍宝一样,挑拣着那些最不磕碰、最“像样”的果子。此刻指尖触碰到苹果微凉的、带着腐烂前兆的柔软表皮,那感觉和记忆里妻子枯瘦手腕的触感诡异地重合,一股尖锐的酸楚猛地刺入心脏,让他指尖微微颤抖。
提着那箱折价牛奶和一小袋精心挑选的“次品”苹果走出菜市场时,铅灰色的天空竟毫无预兆地飘起了细密的雨丝。冰凉的水珠落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细微的激灵。老周慌忙把装着牛奶的塑料袋顶在头上,雨水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流下来,他咧开嘴,试图用玩笑驱散沉重的气氛:“嘿,瞅瞅,老天爷都瞅着小吴可怜,替他掉眼泪呢!”
李建国没有接话。他任由细雨打湿了头发和肩膀,工装布料迅速吸饱水分,变得沉重而冰冷。他低头,目光死死盯着脚下人行道浅浅积水洼里自己的倒影:水波晃动扭曲的影子,一个疲惫不堪的中年男人,肩上扛着廉价的营养品。视线最终定格在工装裤膝盖的位置——那里,前几天被钢筋划破后,他自己用粗针大线笨拙地缝上了一块深蓝色的补丁。此刻,雨水正无情地浸透那块补丁,深蓝色的布料吸饱了水,颜色变得浓重发暗,在湿漉漉的裤子上凸显出来,边缘的针脚在雨水浸润下像丑陋的蜈蚣脚。这哪里是补丁?在李建国恍惚的视线中,它分明就是一道被雨水反复冲刷也褪不掉颜色、永远嵌在他生命里、象征着贫穷与窘迫的陈旧伤疤。
推开病房沉重的门,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药味、体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他们的呼吸。小吴半躺在惨白的病床上,一条腿被厚厚的、冰冷的石膏牢牢包裹,像一节失去生机的白色树干,被机械地高高吊起。他原本年轻的脸庞此刻灰败而浮肿,嘴唇干裂起皮,额角还沁着细密的冷汗。看到他们进来,他费力地牵动嘴角,挤出一丝极其虚弱、几乎称不上是笑容的弧度。
老周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略显简陋的果篮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醒什么。他那双布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污垢的大手,局促地在后脑勺上挠了挠,露出一个努力想显得轻松的笑容:“小子!别耷拉着脸!好好养着!工地的活儿,哥几个都给你盯着呢!等你腿养得溜直了,咱们还比赛搬砖!看谁装得快!” 声音洪亮,却掩饰不住那份刻意为之的乐观下的艰涩。
李建国默默地站在其他工友身后,房间的阴影将他半笼罩着。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膝盖上那块被雨水洇得发亮的补丁,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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