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父亲(3 / 4)
上那点微弱的、代表“家”的烟火气。
也将少年那颗在贫瘠土壤里挣扎、在敏感自尊与沉重现实间反复撕扯的心,彻底锁进了这片浓得化不开的少年夜色里。
门板背后,是死寂般的沉默,以及无声滚落的、滚烫的泪珠砸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更深的阴影。
台灯昏黄的光晕,像一小圈脆弱的安全区,笼罩着摊开的英语试卷。那些本该清晰排列的英文字母,此刻却在李明宇酸胀的视野里扭曲、游移、溃散,最终融化成一片令人绝望的模糊墨团。他握着笔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笔尖悬在草稿纸上方,迟迟落不下去,仿佛有千斤重。稿纸上早已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小坑——那是无数个犹豫、焦灼和自我对抗的无声印记,是少年心潮在沉寂海面下汹涌拍打出的礁石伤痕。
窗外,城市巨大的消化系统仍在隆隆运转。远处工地上重型机械的夯击声沉闷而固执,如同大地深处的脉搏;近处厨房里传来的锅铲碰撞声,急切而琐碎,带着烟火气的温暖却在此刻显得格外嘈杂。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不容忽视的声响,混杂在一起,像两把钝了的锉刀,一下,又一下,不急不缓却持续不断地磨砺着他本就绷紧的神经耳膜。时间在笔尖的悬浮和声浪的侵蚀中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拉长得令人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内心那座压抑的火山终于濒临极限。李明宇猛地低下头,像一头困兽被逼入绝境后的爆发。笔尖不再犹豫,而是以一种近乎自虐的速度和力度,凶狠地划过纸面!“刺啦——刺啦——” 急促而尖锐的声音撕破了夜的寂静,在狭小的房间里疯狂回响。这声音不再仅仅是书写,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徒劳的冲锋,一种对命运无声的呐喊。在那密集得令人心悸的摩擦声里,仔细听,似乎能捕捉到一丝极力吞咽、却被笔尖划破空气的尖啸掩盖住的、破碎的呜咽——那是少年死死咬住牙关,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委屈、不甘和巨大的压力,硬生生压回喉咙深处的悲鸣。
冰冷的挂钟指针,终于冷漠地指向了数字“1”。李明宇僵硬地抬起头,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的后背,早已酸痛麻木,肌肉僵硬如铁板一块。他转动干涩的眼珠,目光落在摊开的错题本上——那上面,依然是一片刺目的空白。那些反复出现的错误,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沼,吞噬着他所有的努力和勇气。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和台灯电流微弱的“嗡嗡”声。那盏固执亮着的灯,像一只不肯闭上的疲惫眼睛,孤独地、倔强地守望着这片被寂静和压力填满的深夜战场,也照亮着少年内心无处遁形的迷茫与坚持。
午后的日头,毒辣得如同倾倒下来的熔金,无情地炙烤着裸露的一切。地面滚烫,仿佛能煎熟鸡蛋。建筑工地上,李建国和一群工友蜷缩在工棚投下的、唯一一片歪斜脆弱、勉强称得上“阴影”的区域里。空气灼热而凝滞,弥漫着汗味、尘土和钢铁混合的气息。他们沉默地就着各自保温杯里的凉白开,啃着手里的冷馒头。咸菜疙瘩在嘴里嚼着,又咸又涩,刺激着干渴的喉咙,但这已是难得的能量补充和短暂喘息。在这座由冰冷钢筋和坚硬水泥构筑的丛林里,这点挤在角落里的短暂休憩,比金子还珍贵,是他们对抗非人劳作的微小港湾。
“建国,听说你家孩明年要上高中了?好苗子啊!准备报考哪个学校?” 工友老周咧着嘴笑,缺了半截的门牙漏着风,他小心地用黢黑的手指把馒头掰成小块,珍惜地塞进嘴里。
李建国正大口吞咽着干硬的冷馒头,听见这句问话,喉咙猛地一噎,呛得他剧烈咳起来,慌忙灌了几大口凉水才压下。他粗糙得像砂纸般的手掌胡乱抹了把沾着汗水和馒头屑的嘴,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眼神下意识地飘忽了一下:“嗨……孩子自己争气,成绩……还行。说是想冲冲重点高中。”
“重点高中?!” 老周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手里的半块馒头都忘了往嘴里送,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旁边几个工友也看了过来,“我的老天爷!那些好学校的门槛,比咱这脚手架的钢管还高!听说分数不够,拿钱垫都吓死人呐!学费一年得大几千上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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