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汤里浮出半张脸(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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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连绵,青石板被雨水浸得发黑,倒映不出半缕天光。

寒烟肆的旧铺门扉半掩,檐下水珠串成帘,滴落声与远处断续的更鼓混作一片,像是谁在暗处低语。

苏晏清独坐案前,一盏油灯如豆,火苗微微晃动,映着她沉静的侧脸。

她的左手残缺的尾指轻轻抵在唇边,那是幼时灶火所留的印记,也是她与这个家族最深的联结。

桌上铜匣锈迹斑驳,锁扣断裂,仿佛曾被人粗暴地撬开过一次——而她从未问过是谁。

她缓缓掀开匣盖。

一股焦糊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不刺鼻,却直钻肺腑,勾起记忆深处那一夜大火的幻影:御膳监冲天烈焰,琉璃瓦片坠地如雨,祖父站在火中,手中紧攥这封无字信,嘶吼着什么,却被风吞没。

纸面果然无字,唯边缘焦黑卷曲,似曾遭烈焰舔舐。

正中央,静静躺着五道墨痕——长短不一,走势各异,深浅交错,宛如舌尖尝尽五味后残留的脉络,苦、辛、酸、甘、咸,各据其位,彼此纠缠又互为呼应。

这是《五味反书录》里的“味象显文”之法。

唯有以特定之水、特定之温,唤醒墨中隐秘,方能现字。

她起身走入后厨,取出昨夜泡下的江南雪糯。

第一遍淘米水弃之不用,第二遍则澄澈微乳,盛入陶碗,置于小炉上慢煨。

她闭目凝神,指尖轻叩桌面,默数呼吸——四十八息,不多不少。

水温将沸未沸,恰如初春溪流触手微烫。

她端碗回房,将温水缓缓淋于残信之上。

水珠滑过焦边,渗入墨痕缝隙,刹那间,纸面如活——那五道味脉竟似有了生命,缓缓蠕动、交汇,最终在右下角凝聚出半行小字:

“……烬子未死,藤灰藏宫。”

字迹枯瘦峻拔,笔锋顿挫有力,正是祖父亲书!

苏晏清指尖猛地一颤,几乎握不住陶碗。

她强自镇定,将碗放下,俯身贴近那行字,仿佛怕它下一瞬便会消散。

烬子……那个传说中在御膳监大火里化为灰烬的盲童厨师?

他还活着?

而“藤灰藏宫”——苦香藤灰,本非寻常之物,其烟吸入可致人昏沉麻痹,唯常年嗜食苦香者反觉清醒提神,故多用于密室传讯或暗中控局。

她脑中电光石火:当年祖父被定罪,罪名是“以异香乱君心”,可朝廷从未出示实物证据。

如今看来,那晚灶膛之中,真撒入藤灰的人,并非祖父,而是另有其人……甚至,可能正是借祖父之手,布下此局。

她闭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

不能乱。她告诉自己。真相若藏于火中,便需以火引火,以味破局。

翌日清晨,天光未明,她已换上女相特赐的紫绶官袍,手持修缮《永靖膳典》的谕令,乘轿入宫。

火籍库位于内廷西隅,偏僻幽深,平日鲜有人至。

守档太监老檀坐在廊下小凳上,披着褪色灰氅,鼻端悬一缕线香,幽苦清冽,袅袅不绝。

他双目微阖,似睡非睡,听闻脚步声也未睁眼,只沙哑道:“女博士今日来得早。”

苏晏清停步,从袖中取出一碟点心,置于石桌之上。

“冷香凝露糕,请公公品鉴。”

老檀眼皮一跳。

那香气极淡,初闻似莲,再嗅却透出一丝极幽微的苦意,如同深秋枯叶下埋藏的根茎,久违而熟悉。

他猛然睁眼,浑浊瞳孔骤然收缩,手一抖,差点打翻瓷碟。

“这味……二十年未闻了!”他声音发颤,盯着那雪白如脂的糕体,“冷香凝露……当年御膳司只有苏老掌勺能做。用雪藕磨粉,拌入微量苦香藤灰,入口先凉后苦,终归回甘——可藤灰早已禁用,配方也随大火焚尽……你从何处得来?”

苏晏清垂眸,语气平静:“家传残谱,侥幸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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