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吞面与电网世家（2 / 4）

新添的刺眼霜白，掠过墙上那张映射着父亲半生荣光的“先进生产者”奖状，掠过桌上那碗承载着母亲温度与父亲期望的云吞面，最终撞进父亲那双审视而严厉的眼眸。前世调度台爆炸时那吞噬一切的炽白光焰、撕裂灵魂的剧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住他的神经。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大地鱼鲜香、碱水麦香和韭黄辛香的温热气息涌入肺叶，带来一丝混合着痛楚的清醒。“老窦，”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对抗整个家族命运的勇气，也似乎在寻找一个能撬开铁壁的支点，“唔该…我想报个篮球训练营。”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饭桌上短暂的寂静被放大了无数倍。吊扇在头顶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嗡嗡声，搅动着凝固的空气。

陈淑仪夹向菜心的筷子顿在半空，惊讶地看向儿子，瞳孔里满是困惑。在她的记忆里，儿子对篮球的兴趣仅限于抱着那个磨秃了皮的篮球在楼下破水泥地上拍打几下，从未如此清晰、如此正式地提出过“训练营”这样的字眼。黎国强端着搪瓷缸的手停在唇边，浓眉拧得更紧，几乎绞在一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仿佛要穿透儿子的皮囊，看清里面到底装载着何等荒谬叛逆的念头。

“篮球训练营？”黎国强放下茶缸，瓷底与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审视，“边个搞嘅？几多钱？有咩用？”（哪个搞的？多少钱？有什么用？）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出。

“……系市体校陈教练牵头搞嘅暑期特训营，主要针对体能同基本功强化…钱唔算多，我自己暑假去荔湾电子城帮人装机可以攒够。”黎景辉避开父亲灼人的视线，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一根细韧的面条，那面条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我想…我想试下走专业嘅路。”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前世从未有过的、近乎悲壮的试探。

“专业？！”黎国强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高压线突然爆出电弧，带着难以置信和被彻底冒犯的愠怒，“打波当兴趣玩玩疏散下筋骨就好啦！你真当嗰系搵食揾命嘅正道啊？！黎景辉！”（打篮球当兴趣玩玩疏散下筋骨就好了！你真当那是谋生谋命的康庄大道啊？！黎景辉！）他身体猛地前倾，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儿子脸上，“你知唔知依家咩世道？！外面乱成咩样？！省城啲大医院走廊都塞满担架！个个面红耳赤高烧唔退，咳到撕心裂肺肺都呕出嚟咁！听讲系一种前所未见嘅新型肺炎，传染劲到爆！飞沫都杀得死人！”（你知道现在什么世道？！外面乱成什么样？！省城的大医院走廊都塞满担架！个个面红耳赤高烧不退，咳到撕心裂肺肺都要呕出来一样！听说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新型肺炎，传染性强得很！飞沫都能杀死人！）

他“啪”地一掌拍在桌上，碗碟“哐当”轻跳：

“局里啱啱开咗紧急会议！丁总工拍晒台！话要确保核心变电站同调度中心供电万无一失！依家全城都系惊弓之鸟！你仲有心思去搞咩篮球？！仲话要揾食？！”（局里刚刚开了紧急会议！丁总工拍了桌子！说要确保核心变电站和调度中心供电万无一失！现在全城都是惊弓之鸟！你还有心思去搞什么篮球？！还说那是谋生之道？！）

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

“职高毕业，考进电网！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电力安全，重于泰山！呢个世界冇咗电，就系一片黑暗！一片死寂！电网就系城市嘅血脉命脉！系保命嘅根基！呢条路系老窦同你妈行过、验过嘅，系铁打嘅路！唔好同我讲咩篮球梦！虚嘅！飘嘅！冇根嘅浮萍！”（职高毕业，考进电网！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电力安全，重于泰山！这个世界没了电，就是一片黑暗！一片死寂！电网就是城市的血脉命脉！是保命的根基！这条路是我和你妈走过、验证过的，是铁打的路！不要跟我讲什么篮球梦！虚的！飘的！无根的浮萍！）

黎景辉的头颅深深地低垂下去，几乎要抵到碗沿。父亲的话语如同千万吨冰冷的混凝土，混合着现实的残酷和父权的重压，轰然倾泻在他的脊梁之上。那无形的重负让他几乎窒息。“我知…”他闷闷地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