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河渠星网(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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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汾水中游,龙门渡以东。

仲夏的骄阳如同烧红的烙铁,无情地炙烤着龟裂的大地。曾经奔腾不息的汾水,此刻只剩下一条浑浊、瘦弱的黄绸,在干涸的河床中央有气无力地蜿蜒。两岸广袤的原野,本该是麦浪翻金、黍稷盈畴的景象,如今却满目疮痍。枯黄的禾苗如同垂死的病人,蔫头耷脑地插在蛛网般皲裂的泥土里,风一吹,便扬起呛人的黄尘。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被烤焦的糊味、禾苗枯死的霉味,以及最令人绝望的——干渴的气息。

几处仅存的、浑浊不堪的小水洼旁,挤满了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农人。他们用破陶罐、葫芦瓢,甚至双手,徒劳地舀着那点泥汤,小心翼翼地浇灌着自家田地边缘几株尚存一丝绿意的庄稼,动作迟缓而绝望,仿佛在进行一场注定失败的仪式。更远处,几座废弃的村落,土坯墙坍塌,茅草顶被风掀开,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如同大地空洞的眼窝,无声地诉说着旱魃的暴虐。

魏绛站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土塬上,玄色的深衣下摆沾满了黄土。他眉头紧锁,如同刀刻,望着眼前这片焦渴的炼狱。身为晋国执政,辅佐幼主(悼公),外御强敌,内抚卿族,已是心力交瘁。这场席卷晋国腹地的大旱,无异于在国运的脊梁上又狠狠砍了一刀。身后,跟随的河东郡守、司工(掌管工程)大夫以及几位封邑在此的卿族家臣(包括韩氏、魏氏、范氏的代表),个个面色凝重,汗流浃背,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束手无策的茫然。

“引汾水!必须引汾水灌溉!”司工大夫声音嘶哑,指着远处那浑浊的细流,“否则,今岁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晋国根基动摇啊!”

“谈何容易!”河东郡守苦笑摇头,指着脚下干裂的土塬,“龙门渡至此,百余里!河床低下,两岸土塬高耸!如何引?开山?凿渠?耗费几何?民力几许?待渠成,禾苗早已成灰!”

“汾水水量亦不足!”韩氏家臣韩不信(韩厥之子)忧心忡忡,“即便勉强引来,如何分配?上游截流,下游干死,必起争讼!届时卿族相争,民变蜂起,祸更甚于旱!”

争论声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充满了无力感。传统的开渠引水,要么像郑国渠那样耗费数十年国帑民力,要么只能小修小补,杯水车薪。在这大旱之年,远水解不了近渴,更解不了这遍布汾水两岸、如同嗷嗷待哺婴儿般的千万亩焦田!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土塬边缘那个沉默的身影——周鸣。

他依旧一身素色深衣,独立于灼热的阳光与绝望的争论之外,如同风暴眼中宁静的一点。他并未看脚下干裂的田地,也未看远处浑浊的汾水,而是仰首望天。湛蓝的天幕上,烈日刺目,但更吸引他目光的,是那白日里虽不可见,却早已刻印在他脑海深处的——星空。

他手中展开了一幅巨大的素帛,帛上用炭笔和朱砂勾勒着极其繁复的图案:中央是一条粗壮的、蜿蜒如龙的墨线,代表汾水主河道。墨线旁,密密麻麻标注着高程刻度、河床宽度、旱季流量估算值。更令人惊异的是,在这条“汾水龙”的周围,如同众星拱月般,分布着无数条细密的、向四面八方辐射延伸的虚线!这些虚线并非随意绘制,它们彼此连接、交错,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汾水中游平原的、极其复杂的几何网络!网络的节点上,用朱砂标注着奇特的星名:大角、角宿一、亢宿、氐宿、房宿……赫然是东方苍龙七宿的星官之名!

而在素帛边缘的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如同天书般的符号和公式:

q=A*v(流量=截面积x流速)

v=c*sqrt(R*S)(流速=谢才系数x√(水力半径x坡度))——这是伯努利方程在明渠流中的简化应用!

s(θ)=Δh\/L(坡度正弦=高差÷渠长)

闸门开度a=aros((h-h)\/h)(闸门开启角度与水深关系的反余弦函数)

“周卿!”魏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打断了周鸣对星空的凝视,“汾水之困,如之奈何?可有…‘算’解?”

周鸣缓缓收回目光,将手中素帛转向众人。炭笔勾勒的星形网络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神秘而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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