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戎市博弈(1 / 5)
晋国北境,雁门塞外。
仲秋的朔风已带上了凛冽的刀锋,掠过广袤无垠的枯黄草甸,卷起漫天沙尘。天空是高远而冷酷的湛蓝,几缕云丝被扯得细长。这里,是晋国新辟的“云中互市”——一座由连绵的灰白色帐篷、简陋的木栅栏和临时夯筑的土台组成的巨大集市,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烙印在游牧与农耕文明的交界线上。空气中弥漫着牛羊的膻臊、皮革的鞣酸、干草的尘土味,以及一种紧绷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交易焦虑。
自魏绛推行“和戎”之策,开放互市以来,这里本应是晋戎交融、互通有无的乐土。晋商带来了沉甸甸的麻袋——雪白的晋南盐粒、金灿灿的河东粟米、闪着幽光的铁制农具、还有色彩斑斓的漆器和锦缎。戎商则驱赶着成群的牛羊、驮着成捆的珍贵毛皮(雪狐、紫貂)、整袋的筋角骨胶,以及来自更遥远西域的琥珀和奇石。
然而,此刻的互市,却陷入了一场冰冷的僵局。最大的交易区——牛羊市,气氛凝重得如同战场。数十名身着光鲜绸缎、头戴皮弁的晋商代表,簇拥在土台东侧,脸色铁青。他们的目光死死盯着对面土台西侧那一群群盘腿而坐、裹着厚重羊皮袍、眼神桀骜如鹰隼的戎商首领。
土台中央,几头体型健硕、毛色油亮的羯羊被拴在木桩上,不安地刨着蹄子。它们本该是交易的标的,此刻却成了无声的见证。
“十袋盐!一头羯羊!不能再多了!”一个圆脸晋商,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他挥舞着一根代表“十袋盐”的木筹牌,“开市时还是八袋!这才三天!你们坐地起价,还有没有信义?!”
对面,一个脸上刺着靛青色狼头图腾、脖颈挂着沉重金环的戎商首领——皋落部的赤那(“狼”之意),慢悠悠地嚼着一块风干肉,眼皮都没抬一下,用生硬的晋语瓮声瓮气地回敬:“盐?草甸上有的是碱土!不值钱!羊?吃的是草,长的是肉,是皮!是命!十五袋!少一粒盐,”他猛地抬眼,狼一般的目光扫过晋商们,“羊,拉回去喂狼!”
“十五袋?!你们这是抢!”另一个晋商气得浑身发抖。
“就是!当我们晋人的盐是大风刮来的吗?”
“不买了!看他们卖给谁去!”晋商群情激愤,却无一人真的拂袖离去。边塞盐利巨大,谁舍得放弃?
赤那嘴角咧开一个讥诮的弧度,露出一口黄牙。他身边的戎商首领们也纷纷发出低沉的笑声,带着草原狼群特有的狡黠与笃定。他们吃准了晋商对盐利的需求,更看透了晋商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有人急于成交回笼资金,有人尚能观望,有人则想压价捡漏。利用这种信息差和心理差,他们默契地抬价,如同狼群围猎,一点一点撕咬着晋商的底线。传统的“讨价还价”模式,在戎商这种近乎无赖的集体抬价策略面前,彻底失灵。互市如同被冻住的河流,看似热闹,实则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一阵不大却异常清晰的骚动从人群后方传来。只见一队身着晋国官服的吏员,簇拥着一个身着素色深衣、面容沉静的身影,分开人群,径直走上中央土台。正是周鸣!他身后两名侍从,合力抬着一个蒙着厚布的方形物件。
“周太卜!”晋商们如同看到了救星,纷纷行礼,眼中燃起希望。戎商首领们则交换着警惕和疑惑的眼神。赤那眯起眼,打量着这个在草原上亦流传着“神算”之名的晋国贵人。
周鸣对双方的见礼只是微微颔首。他目光扫过僵持的双方,扫过那几头作为标的的羯羊,最后落在土台中央一根光秃秃的高杆上。那杆子上,此刻空空如也。
“互市之利,在于公允。价高伤晋,价低损戎,长久必败。”周鸣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和私语,“今日,于此试行一法,名为‘天秤易’。以天光为证,以数理为凭,求买卖两便之价。”
说罢,他一挥手。侍从揭开蒙布,露出一件奇特的器物。
此物主体是一个三尺见方、打磨光滑的黑色玄武岩板,石板表面蚀刻着极其精密、纵横交错的网格线,网格节点处镶嵌着微小的铜钉。石板中央,竖立着一根细长的青铜指针。石板两侧边缘,则各有一排可以上下滑动的青铜标尺,尺上刻着代表价格的精细刻度(以“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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